《二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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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傻子死了，就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

      二傻子其实不叫二傻子，他的真名叫来娃。来娃在在四岁的时候的时候得过一场大病，高烧一直不退。那时候交通落后，村里只有个半拉子的赤脚医生尕求，平时村里的大人小孩得病都是由他看。来娃的母亲就只好把尕求请来，他简单的看了一下之后就给来娃打了一针青霉素，并嘱咐四个小时之后再来叫他，烧不退就再打，就这样持续了两天，病情不见好转，尕求没办法了，他建议把来娃把来娃带到县城去看看。来娃的父亲就背着来娃，走了三个小时的山路，然后在山底下坐了一辆进城去的顺车……

      后来，来娃的病看好了，却因为长时间的高烧把脑袋烧坏了，留下了后遗症。一直没法根治，所以当其他孩子都去上学时，他却只能在家里帮父母放牛。有时候放学回家的孩子在路上遇见来娃，就会朝他喊：“来娃，牛跑了，还不去追？”来娃不应，只是冲着他们笑。“真是个傻子！”喊话的孩子骂道。伴随着一阵笑声，他们蹦蹦跳跳的走远了。慢慢的，人们习惯了叫他“傻子”，因为他在家排行第二，人们见了面就都叫他“二傻子”，真名倒逐渐被人们淡忘了。

      就这样又过了十几年，村里和他同龄的孩子都结婚了，来娃却还在放牛，唯一不同的是，他放的牛由一头变成了三头。来娃有个哥哥，叫来福，已经结婚了，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比女儿大两岁。来娃的母亲在来娃八岁时为了逃避政治风波，离家出走了，再没有来过。来娃就一直和父亲、哥哥生活在一起，没有分家。哥哥结婚后，家里盖了新房，来娃就和父亲搬了出来，住在牛圈旁边的一个小屋里。吃饭，下地干活时他们就和哥哥、嫂子在一起，平时就和父亲住在小屋里。

        那是一个冬天，外面下了好大的雪，来娃早上起来发现父亲躺在炕上不起来，就去叫哥哥来福。来福过来查看后大为吃惊，他赶紧叫了几个村里人送父亲去医院，还没到医院，半路上父亲就咽气了。父亲的丧事办的很简单，在家里放了三天就草草下葬了。出殡那天，来娃不但没有哭，还跟在乐工（也就是唢呐手，有的地方也叫乐人。）后面，随着乐曲哼唱呢！村里人看了都说：“真是个妥妥的傻子”。父亲走后，小屋里就剩下来娃一个人了，没有人管束，他倒比以前自由多了，晚上他可以不用早早的去上炕睡觉，可以到处去串门。刚开始在村里串，后来混熟了，就出村串，他出村一般走的是亲戚家，而且亲戚不叫他走，他从来不主动走。他的要求不高，只要能给他一碗饭，随便找个地方圪蹴着吃了就行。吃完了还能帮亲戚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挑水，铡草，烧炕之类。呆上一段时间之后，亲戚们会给他拿些吃的、穿的东西打发他回去。来娃回去后就继续住他的小屋，放他的牛。来福也从来不问来娃去了哪里，只是每天每到饭点后，会按时派儿子喜来叫他来吃饭。

      来娃放牛看似简单，也有出事的时候，记得有一次，来娃赶出去了三头牛，晚上回来时却只赶来了两只。来福问来娃，来娃说：他就看到了两头牛，就赶回来了。来福赶紧找了几个村里的壮汉帮忙找牛，来娃却在他的小屋里睡觉去了。一直找到十二点，大伙才在一个坡底下找到了丢失的牛，牛从坡上滑下去，后腿受伤了。大伙只好从家里找来工具，把牛从坡底下一直抬到村里的牛圈里，大伙以为来福会给来娃发火，可来福没有发火。第二天，来娃继续放牛，只是，他的牛由三头变成了两头。大伙都说，来福摊上这样的弟弟是他的罪！来福也不说什么，就像他的弟弟来娃一样，只是微微一笑。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对来娃来说每天都一样。每天就是放牛，吃饭，再回他的小屋睡觉，有时候出去转一下，权当是给自己放个假。有时候，村里的同龄人就会和来娃开玩笑，说：“二傻子，娶个老婆吧，给你做饭，暖被窝！” “我哥不让！”来娃说。“那个傻子怎么知道娶老婆干啥！”接着就是一阵笑声。来娃不恼也不怒，也跟着他们笑。

        转眼，来福五十岁了，来娃也四十多岁了。来福两个孩子都已经成家了，女儿嫁的很远，一年回不了几次娘家。儿子不成才，好吃懒做，天天和妻子吵架，最后离婚了。留下一个孩子由父亲来福照顾，他自己一年四季不归家，要回家时还要向父亲来福要车费。来福明显感觉老了，以前的心气没有了，地里的活也显得力不从心了。而来娃还是那样，每天放牛，地里的活也帮不上一把。来福也不说，自己能干多少是多少。不过他现在有一种担心，假如自己走到来娃的前面，那可怎么办？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有时候使他寝食难安。可后来发生的事情证明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来福忙完家里活就早早的哄着小孙子睡了。第二天一直到午饭时间还不见来娃进来吃东西。来福就披着一件衣服出门去找。进了来娃的小屋，发现来娃还裹着被子睡着，地上有很大的一滩血，来福赶紧走进去，用手一摸，发现来娃身上已经凉透了。

        就像父亲的丧事一样，来娃的丧事也办的很简单，唯一不同的是：来福给来娃请了个道长，做了两天两夜的道场。还有，就是来娃死后来福哭了，哭的很伤心，几天都吃不下饭，整个人廋了一圈，这倒让村里的人深感意外。出殡那天，村里的人来了。听着来福撕心裂肺的哭声，有些人的眼圈红了。

      后来，听村里的人说，来娃是喝酒喝死的，据说喝的是假酒，至于就是谁给的，就不得而知了。只有来福明白，来娃不管是怎么死的，只要他给来娃做上两天两夜的道场，来娃就在那一世不再受苦，他的心也就安了！

                            2019年冬月作于武山寒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