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正埋头在家里捣鼓新旧复印机的交接手续时,被大姐来电告知:“别忘了啊,明天是老爸的七七。”一看表已经九点半了。急忙换好衣服,冒着大雨,来到离家最近的一家超市,终于赶在关店之前买了些老爸爱吃的食物。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空旷的夜晚,潮湿的街道,寂寞的灯光,噼里啪啦的雨声好像在敲打着我凝固了的记忆,刹那间,我的泪水狂奔而下。那一刻,我知道,我终于,可以坐下来写写父亲了。
除了哥哥,三姐妹中,只有我这个幺女长得最像老爸了。高高的鼻子,深陷的眼窝,宽宽的富士山额头,还有那典型的国字脸型。我总在想,我如果身为男儿的话,一定是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的。哦,对了,不仅能如此,我还光荣的承传了他老人家八成儿左右的性格,只是自己知道的太晚而已。
或许是自然界的一种平衡吧,我得到了老爸那么多良好的基因,终究要失去点什么。于是在刚满一周岁时,没人和我商量,就被送到了山东大姨家。虽然儿时的记忆比别人多了很多青山,绿水,淳真,撒欢儿。。。但是,对父亲的记忆却是零散而模糊的。
年初开始,一个画面就反复地展现在我眼前:整洁的院子里,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正在给坐在小板凳上的小女孩剪脚趾甲,小女孩瞪着一双小眼睛怯怯地看着他,心想:你是谁啊?干嘛抱着我的脚丫子不放?男人似乎看出了小女孩的心思,剪好指甲后,拿起那胖乎乎的小脚丫,放到嘴边,边亲咬边做鬼脸儿逗着小女孩,小女孩被咬的脚痒,逗得开心,咯咯咯地大笑起来,男人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这,就是我儿时对父亲仅存的一点记忆。这次回家和老妈说起这件事儿时,老妈说:“听你大姨说过这事儿的,她还说,看他亲明儿亲的,差点把明儿的脚丫子都塞到了嘴里。”可我,因为性格和老爸太相近,总是话不投机。多年以来一直固执地认为,父亲他,是不喜欢我的,并把它当成一种痛深深的埋在心里。
我是个很感性的人。这样的画面出现的多了,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于是开始频繁地与家人联系。似乎一切正常的三月初,一丝不安笼罩着我,当我再次往家里打电话的时,被告知希望我早点回去。当天夜里,我面向家乡,长跪不起,祈求老天能让我见上老爸最后一面。还霸道的遥喊:老爸!你一定要等我回去啊!不然我会后悔余生的!
我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机票飞了回去。下了飞机,放下行李,直奔医院。看见那曾经高大帅气的老爸骨瘦如柴,神志不清地躺在病床上,泪如雨下!坐在老爸床边的我,安心了许多。对老爸说,老爸,这回我给你带来了点儿好大米,等明天给你熬点儿粥喝哈。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一颗泪,从老爸那紧闭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什么都不懂的我还用手摸摸老爸那光洁的脸,开玩笑说,老爸,你一定会好的。看,您老人家脸上的皱纹比我都少呢。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长途跋涉的我累到了极点,简单梳洗后倒头就睡。静寂的凌晨,刺耳的电话铃声把我吵醒。侄儿隆隆在电话里说,小姑,你快来医院吧。我穿上衣服,不顾黑暗飞奔下楼打车直奔医院。到医院时,我的老爸,已安详地溘然长逝了。在,见到我的十几个小时后。我知道,他是想见我的,他就是在等我的,他一直在等着我的归来,他听到了我远在他乡的呼喊,用几近耗尽的瘦弱之躯一直支撑到几千里之外的我赶了回来!那一刻,虽然我有十足的准备,却依然,是撕心裂肺的痛!
老爸的后事办的出奇的顺利。正如他老人家生前的为人一样,轻易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老爸不善言辞。身为长子的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要担负着,养育老人、弟妹、家庭幼子的重担。除了坚强努力别无选择。与高大伟岸的身躯相反,老爸有时却是心细如丝。在整理老爸遗物时,那些温暖让我对老爸有了更深的了解。
我从没有和老爸说起过他年轻的话题。我猜想,他是否也时常缅怀他那逝去的青春?虽然那是个无论什么都十分贫乏的年代,但是看老爸的脸上,却透着内心的丰富。
看到这些荣誉证书及聘书后,我才知道老爸曾经也光荣过。只是他从未在家人眼前提起过,却把这些珍藏到现在。
这张老爸和老妈结婚之前的报纸因为年代久远,被老爸用浆糊在后面又粘了一层纸。拿在手里,是一种有份量的沉重。我一直在想,为什么老爸会把它珍藏这么多年呢?是崇拜,还是感激?或许是老爸的梦想吧?哪个好儿郎不喜欢戎马为伍呢。
老爸手很巧。木工、电工、土建、水暖没有他不会干的。直至结婚前,我一直以为世间的男人全都是会干这些活儿的。只是年轻不懂事的我,总感觉他做的东西不好看,完全看不出那饱满的热情和浓浓的爱意在其间。等自己有了家和孩子过得屁滚尿流之后,才知道上有老下有小的老爸,在繁忙的工作之余还能保持着自己的兴趣与爱好是多么的了不起。
我曾经最佩服老爸的,是他那一手漂亮的字儿,最惭愧的就是,没有把他那漂亮的字体承传下来。刚来日本时,还收到过老爸的来信。十几年过去了,这次竟奇迹般的找到了。再次阅读,那曾被我视为啰嗦与无聊的字里行间,是浓浓的父爱。谨密的思维和流畅的文笔,我终于明白,我喜欢以文抒情的小雅竟也来自于他的恩赐!
老爸曾经对我们说过,他借调到市政府工作那段时间,曾领人在中山广场建了一座当时他颇为自豪的大楼。这次回去,我特意和二姐去重温旧地。只是,不知是记忆上的错位,还是其他原因,去过无数次的那个清晰的地方如今却是另外一所大楼。或许真的是----斯人已去,何念如此吧。
不苟言笑的老爸竟是如此的铁骨柔肠。只是当我读懂您的时候,您已乘鹤而去。
我深信世间所有的情怀都有因缘。我只想对着天空大声疾呼:老爸!以您为父,是我最大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