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金璞玉（公务员手记）第一章 理想

      浑金璞玉：比喻天然美质，未加修饰。多用来形容人的品质淳朴善良。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赏誉》：王戎目山巨源如璞玉浑金，人皆钦其宝，莫知名其器。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担任晋朝吏部尚书，嵇康为此与他绝交。山涛推荐嵇康的儿子嵇绍做秘书丞。为了抵制小人陆亮为官，他自己辞官回乡。"竹林七贤"的王戎称赞山涛像浑金璞玉一样高贵。

      党性和人性并不是一对矛盾，而是高度统一的，人性好，党性才会强，党性本身就包含着许多人性的精髓。

（著名作家：王晓方）

    第一章  理想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当江晓天在东江师大文学院101教室读到《史记货殖列传》中这句有名的话时，名利二字离他还很遥远。大学四年即将过去，找工作成了他全部主题，眼见着身边的同学有保研的、有找到心仪工作的，他不免心变得焦躁起来。一位作家曾说，理念就是欲望，欲望就是理想。江晓天的就业理想不想去学校当老师，也不想去什么大企业、大公司做白领，他就想去政府机关，可能受他学的中文专业影响的，2500年前孔老夫子的那一句“学而优则仕”的这句话，对他还有相当的效力。尤其当他听到屠洪刚演唱的康熙私访主题曲“江山无限”时，他心里总有莫名的激荡。以至于他曾经在新买的中国地图前盟誓，不贪图去什么省直、市直机关，不论是东三省、还是云贵川，不管是雄鸡脑袋还是屁股，哪怕是全中国最贫困的乡镇，每月挣300块钱，也愿意去。

      东江师大的专场招聘会上大多还是以教师和公司岗位居多， 突然江晓天的眼睛亮了一下，西平市上东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监察大队文字综合岗位，全额拨款事业编制。他毫不犹豫的停下脚步投了简历，由于是区直单位，很多向往北上广深的都很不热心，他的求职几乎是萝卜招聘，负责招聘的同志似乎很满意，双方很快就签署了就业协议。

      几天后江晓天接到了通知书，让他在6月23日到西平市上东区安全生产监督管理局报到。江晓天兴奋了一下，马上又有点怅惘的感觉，他就要离开这座城市和这个校园了，大学四年师生间的深挚情感，朋友、同学间的纯真友谊，朝夕相处的一幕幕，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底，融入了血液中，是他生命中不可割裂的一部分，当然这一部分中，她的存在是最为沉重的。

      她叫春天，与晓天相识于文学院微机室，两人曾经在微机室当过一段“业余网管”，春天的脸白里透着微红,就像刚成熟的苹果，身材玲珑，挺有女神范，她学习刻苦，本科毕业后就保送了硕士研究生，师从文学院院长。2002年东江师大文学院的硕士在外人眼中还是很牛的，也正是这个根本原因，江晓天虽然心里很喜欢她，但还是有种自卑感，他把这份情感深深埋在心里最深处，不敢向她贸然表白心迹，害怕被拒绝的尴尬，更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但他却能为她付出一切，有次几个安徽籍的两男一女在微机室欺负她，江晓天毅然出手，将俩个小子在文学院走廊里一顿胖揍，东北汉子对付两个南方仔，如同老朽戏顽童，打的两个小子满地找牙，为此江晓天差点被学校开除。打架事件加速了他和她的友谊，但并没有演化成情谊和恋爱，好比是冬季里每天的气候，没法把今天的温度加在昨天的上面，积出个和暖的春日。前不久，春天顺利考取了复旦大学影视文学专业，她拿到通知书那天很兴奋地找到江晓天，分享喜悦，这份沉甸甸的通知书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熄了江晓天对春天的最后一星爱的烈火，毕竟两人在世俗眼中的差距太大了，江晓天强颜欢笑，向春天道贺，那祝贺神情形同失恋。

      春天走那天晚上，没有告诉江晓天，只发了一个短信，晓天，我走了，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们要常联系。江晓天收到短信的时候正在水房洗漱，看到这个短信后，怅惘若失了很久，蓦地，无声无息的泪水与洗脸水交织在一起，他定了定神，回复个短信，春天，你是我今生最爱的女人，我向你许下一个诺言，不论今后，我身在何处，你要是受欺负了就给我来个信，我一定会放下所有事情去帮你。春天回复道：谢谢！今后也许不会总想起你，但永远不会忘记你这个生死之交的朋友！

      春天走后的那几天，江晓天仿佛从昏厥中醒过来，开始了止不住的心痛，就像麻木的四肢，一伸直就觉得刺痛。但生活中不仅有恋爱，更有面包，江晓天拿着一纸通知书，坐上了去西平的火车。在车中，他眼睛望着窗外怔怔出神，心中五味杂陈。

      晓天刚下了火车，就接到了大学里睡在上铺的兄弟张明的电话。三哥，你到哪了，晓天在寝室排老三，张明为老四。到西平车站了！哦，下车就到川府火锅，咱哥们唠唠。好的，晓天挂断了手机，走出车站，打个车直奔饭店。张明家是西平的，这次晓天来，他想尽尽地主之谊。哥俩在203包房见了面，分外激动，张明道，三哥，这次你到了西平，咱哥俩就能总在一起了！想想其他兄弟，孔雀东南飞，有的恐怕这辈子都见不到了，说着眼圈红了，晓天也眼中发潮，哥俩启了几瓶叫金大蒙子的地产啤酒，不等菜上来就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晓天道，你工作怎么样了？我去长春师大人事处，张明颇为得意地说道。真好！晓天羡慕地说，我做梦都想留长春，大学四年，习惯了这个城市的生活，尤其还能在高校，不出校门，社会地位高，一年俩大假，有钱有闲……张明道，我爸跟师大校长15年交情了，这个校长原来是西平大学的党委书记。晓天心里挺讨厌张明有意无意炫耀他老子，但同寝四年，哥俩一直处的挺好。晓天了解张明，虽然张明行事作风有点公子哥的摸样，赌钱泡妞什么的统统都干，但违背原则的事情却不做，遇到事情也有挺仗义的一面。江晓天在东江师大中文系微机室勤工俭学做“网管”时，张明带着他的狐朋狗友一直是不花钱“挂网”的，从大三一直网游到大四，两人处的跟一个人似的。这次晓天孤身惆怅地到西平工作，张明给了他很多的情感依托。张明道，这虽然比不上省城，但也挺好，西平经济落后，没有什么好企业，这个地方的人特崇尚在政府部门工作，你在机关上班，就是有身份的人了，这里物价低，节奏慢，呆一阵子，你就会慢慢喜欢的，等着稳定了，我给你介绍个小女生，就在这安家立业啦。晓天的心感到蓦地被针扎了一下，他想起了春天。张明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道，三哥，面对现实吧，我知道你忘不了她，但你们是不可能的了，人家是复旦大学的博士，将来和你不会有交集了，最现实的婚姻无需伟大的爱情，只要彼此不讨厌，有点眼缘就足够了，关键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合适的人，就像张爱玲说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晓天道，不提这事了，喝酒！哥俩喝了啤酒无数，耳红脸热。张明道，就喝到这！到家去吧，今晚住我这了。晓天本不想去，可张明的盛情难却，就晕晕乎乎跟着到了张明家。张明家在西平市颇为著名的月光新城，是个一二楼越层的房子，他们进了一楼时，张明的父母正在看电视。张明道，爸、妈，我寝室的江晓天来了！就见沙发中坐着一对五十岁左右的夫妇，男的个子高高的，细长脸，肤色很白，架着一幅金丝眼镜，眼镜后的双眸中透着精明干练，而女的皮肤有些黑，头发烫成大波浪。晓天礼貌地道，叔叔、阿姨好！哦，女的点点头，瞟了一眼江晓天，依旧看着电视。男的道，你就是小明总提的三哥吧！是，张叔，我在寝室排老三，小明排老四。听说你考上区安监局了？是的，叔叔。挺好挺好！男的道，张明，你跟晓天学学，考上点啥，别什么都让我和你妈操心！张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道，我在长春上班你们就不用操心了，眼不见心不烦。女的插起嘴道，张明马上就到长春师大报到了，是高校老师，怎么能跟地方县市区的小机关比。她说这话时，充满了居高临下之态，江晓天的脸色也微微起了变化。她丝毫没有顾及晓天的神态，继续道，去了小机关，如果上面没有人，要想混出个模样有点难啊！屋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此情此景，晓天内心如同冰火两重天，他感到，张明的家虽然很大，但充满了官气、腐气，就是没有人气，甚至刚才在饭店里充满情义的张明到了这个地方也秒变成了木乃伊。张明顿了顿跟晓天道，先到我屋吧。晓天跟张明进了房间，两个人的话突然变得少起来，几乎有点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意思。晓天道，老四，我先走了!今晚不在你这住了。那怎么行！都到家了？张明惊异地说道。不了，大明，我有起早的习惯，怕打扰你们，再说，明天我得早点报到。两人客套一番，张明见晓天去意已定，只好说，好吧！我送送你！张明将晓天送到门前，临别时道，这回你到西平工作，需要我老爸的地方就吱一声，他在那个位置上，市区里面的人还是给面子的！晓天点点头说，谢谢，好的！暗道，将来就是要饭，也不会到这个庙门来要的。他快步走出了月光新城小区。出了大门，晓天长吁口气，抬头望望繁星满天，顿感空气是如此新鲜。

      江晓天走进上东区院内那一刻，就被迎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激荡了一下，他仿佛找到了久违的归宿感。安监局在三楼，在挂着局长室的门牌前，他平复了一下心绪，抬起胳膊，轻而稳地敲了几下门，请进！里面传来了稳稳的中年女声。江晓天走进办公室，深鞠了一躬，自我介绍到，李局长，您好！我是江晓天，特向您报到，说着将录取通知书递到了李云艳局长面前。你好你好！请坐，李局长爽快地答应着，眼睛扫了扫通知书。晓天并没有马上坐下，在晓天眼中，这是一个很干练的、很有英姿的女领导形象，他有一种由衷的亲切感。李局长问道：你曾经从事过什么职业？我上大学的时候在省日报做过一段记者。哦，好好！我们这现在就缺写材料的，那你就先到办公室工作吧，她说着，熟练地拨通了一个电话，吴局长，请你和米主任到我这来一下，不一会，一个气宇轩昂的大黑胖子和一个同样黑，但很矮瘦的两位男同志进到了局长室，吴局长，这是咱们局新来的小江同志，小江，这是分管业务和办公室工作的吴局长和办公室主任米军同志，吴局长瞅了一眼江晓天，轻描淡写地说了声你好，米主任上前一步跟江晓天握了握手，李局长道，米军，你先带他认识下局里的同志。米主任道，小江，跟我来。他俩走进了一个约有70平方米的办公室，里面坐着4个人，米主任道，咱们局由于刚刚成立，条件有限，办公室、危化科、非煤矿山科、宣传教育科暂时在一个办公室办公，米主任走到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身体壮实，约50岁上下的男子面前说，这位是危化科科长张大衡，晓天马上上前跟张大衡握了握手，这位是非煤矿山科刘景科长，刘景科长约有四十七八岁，肥而结实的脸像没发酵的黄面粉馒头，主动伸出手来，握了一下晓天的手，道了声，你好！这位是宣传教育科科长王枫，王枫带着副茶色变色镜，透过眼镜，隐约可见他的眼睛白多黑少，江晓天记得相书好像说过，是个奸邪之相，彼此握了握手。接着介绍的是两位女同志，一个叫蔡红，在办公室管劳资、档案，大约35左右，长发披肩，面目清秀，颇像杨钰莹，另一名叫杨威在办公室任出纳兼打字员，长得小巧玲珑，江晓天礼貌地轻轻跟两位女士握了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