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疑云（3）

章二 · 驱寒热汤 http://www.jianshu.com/p/dddd6348d98f

章三 · 阁下尊驾

（3）
　　“先生，请用。”
　　“童儿，稍后随我出去一趟。”
　　莫白接过汤碗，朝着窗子的方向扫了几眼。然后，回过头故意将声音提高了些。
　　“先，是，先生。”
　　少年应声，他见莫白冲着自己打了个手势，便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莫白端起汤碗轻吹了两下，随后将薄唇贴近碗沿。
　　嗖，嗖嗖。
　　针样的暗器，破窗而入。
　　眨眼间，一缕银白穿透碗壁，半没入门脊。接着，碗中那些还未来得及入口的茶褐色汤水便如涓涓细流般，顺着粟米大小的孔隙流了出来。
　　“阁下，不露个面么？”
　　莫白放下汤碗，神色如常。
　　“呵，不怕我伤了你？”
　　虚缈的声音，让人听得不甚真切。只是，大概可以判断出对方的年纪应该不过而立之年。
　　“是友非敌。”
　　莫白站起身，握拳搭手，面向东南方躬身行礼。
　　“方才，多谢阁下出手相救。”
　　“有趣！你亦知这汤盅不可饮？”
　　“有疑。”
　　“既已生疑，缘何还要饮？”
　　“试。”
　　“试何？”
　　“人。”
　　“哦？如此这般，那我岂不是乱了先生的盘算。”
　　“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适才，阁下既有心插手，便已算在了这变数之中。于早于晚，对莫某来说均是有所增益。”
　　莫白顿了顿，从桌子上另取过一个干净的茶碗斟满。
　　“现下日头渐落，寒意正起。阁下可愿移步室内，与莫某坐下来聊上一二？”
　　“若是不愿呢？”
　　“倒也自在不拘。”
　　“嗬嗬嗬，好个自在不拘！”
　　对方的话语里，泛着丝丝森冷。
　　“阁下确是不打算露面吗？”
　　“然。”
　　“既如此，莫白敢问阁下尊姓？日后若是有所需要，也好报答一二。”
　　“报答？哈哈哈。”
　　对方像是听了件极有意思的趣事。
　　“看你行装，既非达官贵人，又不似书香世家。虽耳聪目明带些胆识，可丹田里却一片空无。如此一介文弱布衣，自保尚且尔尔。作何报答一说？”
　　“不才，诚如阁下所言，莫某只是区区一个说书先生罢了。”
　　“这样。那日后得了闲暇，于我说上一段书话倒也不错。”
　　“你！”
　　一番调侃，让站立在木桌一旁的少年握紧了拳头。他刚想出声与对方理论，便看到莫白不甚在意的冲他摆了摆手。
　　“未尝不可。”
　　“噷，却也是个通透的。”
　　“谬赞。不过---”
　　“不过什么？”
　　“阁下既不愿现身，又不肯告知尊姓。这天底下欲听莫白说书的人不说上千却也过百。万一礼逾，拒了去。岂不拂了您的面子，让莫某食言。”
　　“哈哈哈。若我有心，你便是千般推脱万般不愿，我也自有办法让你顺服的说上一段。”
　　对方的话语里，透露着难掩的桀骜。
　　“如此，的确是莫某高攀不起了。”
　　“你这性子，我倒中意。那么，日后有缘再见了，说书的。”
　　话声刚落，似有一阵疾风从窗外掠过。灯芯处的火苗恍惚摇曳了片刻，便又恢复了方才的样子。
　　“先，先生。”
　　少年欲言又止。他朝窗子那边盯看了一会儿，接着转过头满心疑惑的看向莫白。
　　“童儿，去将门脊上的物拾取来于我。”
　　“是，先生。”
　　少年三并两步的走向房门处。
　　漆褐的门脊上，一枚纤细如针的暗器牢牢地没入其中。银灰色的光泽，透着些许金属的质地。
　　少年犹豫着，正要伸手去拔弄。
　　倏 ---
　　那东西像是有所感知一般，转瞬间化为了一根银毫，轻飘飘地落了下来。
　　“这！”
　　少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诧。
　　“嗯？拿来便是。”
　　“欸。”
　　少年小心翼翼地从地面上将“银毫”拾起。他把它放在一块洗得有些发白的青灰色布巾上，然后对折着捏在手心里，生怕一个不小心再将其掉落到哪里去。
　　“童儿，你认为这是何物？”
　　莫白接过少年双手递上的布巾，左右平摊开来。他拈起其中的物拾，藉由着桌上的烛火仔细观察。
　　“回先生，童儿不知。只是--”
　　少年顿了顿，看样子是在回忆着自己方才所看到的那一幕景象。
　　莫白不语。他吊起眼角，轻瞥了少年一眼，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只是，刚刚那物拾就在眼前忽地一下变成了这样……他应该就是先生书画本子里提到过的绝世高手，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做兵刃。”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
　　“即便是亲眼所见，现在想想也总觉着不真切。”
　　‘呵，绝世高手么？’
　　莫白噙着笑，看着面前正在声情并茂演绎着的少年。
　　“小童儿，你倒是喜欢这些。不若得了空，找个师傅对你指教一二。”
　　“先生---”
　　莫白挥手，示意少年取下灯罩将托柱再挪近些。透过橙红色的灯芯，那一抹银白像是中空的，看起来十分通透。
　　“嗯---依我看，这‘银毫’的主人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少年心头一惊，随即有些负气。
　　“那家伙太过无理。先生诚心结识，他却再三回拒。而且还出言不逊，轻视于您。即便他再厉害，在童儿眼中也一文不值。不及先生万分之一！”
　　“你啊，”
　　少年气鼓鼓的模样，让莫白莞尔。
　　“观这物拾，便知那人确实是个厉害的。对方轻视与我，倒也正常。况且，料想那人此举只是无意，结果也算是有所帮益。”
　　“可，可是先生您不是也说了---‘早已知道这汤水不能入腹’。”
　　“哼嗯。你看王二与那小伙计，他们饮后可有异常？”
　　“额---没有。”
　　少年回想着。就像莫白所言，那两人从饮下汤水直到离开---在这个并不算短的时间里，均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中毒”迹象。
　　“那---汤羹岂不是没有问题？”
　　“非也非也。”
　　自相矛盾的说法，让少年疑惑更甚。
　　“可还记得那伙计小哥说了什么？”
　　“额，他说---‘自家的厨子手艺尚佳，烹调时断不会缺少了食材配料。’可，结果还不是拉下了一样。”
　　少年说着，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先生，会不会是他们串通起来，故意做了场戏。还有，或许他们事先就服下了解药，也说不定……”
　　少年开始按照着自己的推断，一步步揣测延伸。
　　“嗯，倒是会杜撰演绎了。看来下次编排话本，你大可试上一试。”
　　“先生，您，您又作弄童儿了！”
　　少年摆弄着衣衫的下摆，面皮儿微红。
　　“这汤羹既是漠北地域常见的御寒热饮，做法用料于厨子伙计定然甚是熟悉。适才我问起时，王二亦是对答如流。而且，那两人喝下汤水后，皆是有所惊诧。可见，他们大抵应该并不知晓。”
　　“那，那他们岂不是已经中了毒！”
　　少年有些慌张，不自觉的将声调提高了些。
　　“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他们会不会已然毒发？！”
　　“至于这点，你倒是可以唤声‘王二’试上一试。不过，大约，应是无恙。毕竟，这客栈在羌门也是个‘在册’的。想来，不会有人轻易招惹。”
　　莫白的一番话语，不仅没有解开少年的疑惑，反而让他听得云里雾里，更加愣怔迷茫。
　　“先生，您一下子说汤水有异，一下子又说喝下的伙计安然无恙。这---”
　　莫白将指尖的“银毫”放回到布巾上，端起了手边的茶碗。
　　“仔细想想，你与那两名伙计有何处不同？”
　　‘何处不同？’
　　少年收敛着下颚，当即在心中思考起来。
　　“我，我们都是侍奉主家的仆从。”说着，少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莫白，生怕自己措辞不当。
　　“只不过，童儿的主家是先生。他们的，是客栈里的掌柜东家。”
　　“嗯，倒也不错。那我与他们，有何不同？”
　　“！”
　　莫白的发问让少年惊诧。
　　“先生，您---”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得莫白继续开口问到。
　　“童儿，我问你。吾二人与那些伙计，有何不同？”
　　“恕，恕小童愚钝。实在是不知先生欲指何意？”
　　几番提问使得少年一头雾水，索性便向发问的先生求教。
　　“哦？怎么，方才不是还会推敲的么？”
　　莫白唇边带笑，似是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言语举动。
　　“这是何地？”
　　又是一个没来由的半截子提问。
　　少年垮下肩背，答道。
　　“羌城。”
　　“异乡异客。”
　　莫白眼角微挑，语调不急不缓。
　　“初至此地，难免水土不服，体感不适。况，漠北塞外，药食同源。虽物形相似，其效却毫厘千里。偶有误食之事，亦稀疏平常。故寻常人家，多以越椒为材，辅烹入食，而壮身骨。”
　　说到此处，莫白将茶碗放在掌心里来来回回地盘了几下。
　　“可还有印象？”
　　“这，这是话本《本草手记》里提到过的。”
　　算起来，少年跟随在莫白身边已两年有余。从最初的目不识丁、胆小怕生，到现在的读文识字、誊写抄录。虽然错过了最佳的学龄时机，但是在以说书谋生的主家先生的教导下，也算是进步极快。往日里，除了作为侍童的本分，闲暇时少年常以泛读话本来打发时间，所以对书话里的内容亦十分了解。
　　“先生，莫非---”少年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流滴流的转了几转，像是领会到了什么。
　　“莫非，那下了毒的歹人---是参照了先生的书本文段。”
　　“噷，哈哈哈。”
　　少年的跳脱猜测让莫白笑出了声。
　　“你这傻童儿，想到哪里去了。”
　　莫白勾着嘴角，笑意不减。
　　“我，我---”
　　少年红着脸颊，结结巴巴的。他羞赧的嘿嘿了两声，伸出手抓了抓耳后。
　　“你啊。罢了，原本心下也是有所防备。那人虽是‘意外’，也算是无甚差损。”
　　对于少年的疑惑，莫白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他只是提起木桌上的陶壶，将茶碗续满。然后贴近嘴边，小呷了一口。
　　“这水已然有些凉了，再去灌些来吧。”
　　“喏。”

章四 · 羌门入夜 http://www.jianshu.com/p/34b4fdb5f4e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