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记

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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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辈子特别爱你。” ​

1

  马文每晚下班都会走过两个街区,到一家面馆打包晚餐。不是马文有多爱吃这家店的食物,而是因为这家面馆子的老板是中国人。

  天阴沉沉的,慢慢地向马文举起的伞压下来。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的天气像坠入爱河的少女,总是让马文猜不透,天空脏的像一块灰色的抹布,正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提着外卖包装袋子的马文正举着伞站在面馆门口,看着连绵不断的雨势。街对面的小巷里是一家情趣用品店,店周围有几个正抽着烟躲雨的外国青年。

  这是马文来到英国的第六年,在英国毕业,在英国就职,最后在英国生活。

马文买完晚餐就会去便利店买上一包烟,马文视香烟为夜晚的支柱,好让他在失眠的夜里撑下去。在下班的这段时间里,他总会碰到一个便利店女孩,女孩是便利店的员工。

  身着黑色吊带背心和绿色格子睡裤的女孩正在便利店前台“滋溜”地吸着方便面。

  女孩叫陈莉。

  整间便利店里只有三个人,马文和陈莉以及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长马尾女孩。

  马文看不见墨镜女孩的眼睛,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在与马文对视。女孩提着塑料袋径直离开了前台,推门而出。

  “下班了?今天够晚的。”

  “嗯,拿包烟,那人是谁?”

  “朋友。”

  “大晚上带墨镜的朋友?”

  “你管的真多!”陈莉像马文做了个鬼脸说道。

  那个叫陈莉的女孩拿着烟在前台“滴”了一下,递给了马文,然后端着方便面来到窗边的长桌旁坐了下来。

  “过来一起吃吧,回到家晚饭都凉了。”

  他看着她麻利地收拾着长桌上残留的垃圾的背影,便也随她坐了下来。

  “一会儿吃完了,这个你要自己收拾啊,我才不帮你收呢。”

 

  马文笑了笑说道:“凭什么。”

  “我才来没多久,跟你很熟么,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马文并没有说话,笑了笑便自顾自地打开了外卖盒,大口的吃起了面。陈莉看了看他,也自顾自的吃起了面。

  “听说今天爱丁堡又发生暴乱了?好像死了很多人!”

  “嗯。”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停?”

  “不知道。”

  “哎,这个灯坏了好久了,国外的治安和设施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好。”陈莉停下手中的叉子,单手托腮看着窗外。

  “你让我把它吃完吧。”马文无奈的说道。

  “我又不会英语,好不容易这两天有个中国人能说说话,你还不乐意。”陈莉白了我一眼,继续用叉子搅动着碗里的方便面。

  “你来英国多久了?”

  “前天到的。”

  “从哪来?”

  “我从深圳过来的。”

  “就你自己?人生地不熟,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朋友介绍的,这里招工,我再不工作我就要饿死了。”

  “为什么来?”

  “你好烦,这么多问题!”

  “陪你聊天。”

  陈莉停止了手中转动的叉子,碗中的面汤以叉子为中心在旋转,形成了一个漩涡。漩涡转的很快,很深,好似要把她吸了进去。

  “好了,太晚了我要关店了,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陈莉迅速地端起碗,离开了长桌。

  马文还没来得及说话,陈莉就离开了,他只得悻悻的将吃了一半的外卖丢入长桌下的垃圾桶里。

  马文推开便利店的门,站在门口,看了看雨,又看了看立在雨中的路灯。他回过头看了看在前台的陈莉,陈莉没有看他,只是低头收拾着收银台里的钱币。

 

  马文背起包,举着伞冲进了雨里,路灯在他的背后一点点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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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爱丁堡发生暴乱的时候,丁可也差点死掉。

  那个肥胖的男人一拳又一拳的,像击打沙袋一般,用拳头狠狠地砸在丁可的头上,身上。陈莉赶到现场时,丁可已经躺在地板上不省人事,男人却依旧在狠狠地打她。

 

  陈莉上前阻止,但无奈自己只是个弱女子,反被男人打了一巴掌。摔倒在地的陈莉急中生智,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灰缸,向男人的后脑砸去,一瞬间,烟灰和血液蹦射进空气中,一团血雾与飞灰搅动在一起。

  男人应声倒下,倒在了丁可身旁。

  丁可满脸是血,左眼肿胀的夸张,俨然不是一副人类应该有的模样。血液沿着丁可的脸顺流而下,血液流地很快,陈莉扶着她的头,试着跟她说点什么。她呼吸微弱,已经失去了意识,情况特别的糟糕。

  陈莉拨打了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救护车和警车几乎是同时赶到。医生开始对丁可进行现场抢救,随后送上了救护车,赶来的警察也将男人塞进了警车里。

  因为警察要取证,并且要对陈莉进行笔录,陈莉就随同警察一并离开了。

  当晚,在证据充足的情况下,男人被判故意伤害罪被收监,入狱也是迟早的事,而陈莉是最有力的证人。

  警察将陈莉送到医院,医生对陈莉说,已经帮助丁可度过危险期,但仍然在昏迷之中。透过重症监护室的玻璃,陈莉看着丁可身上缠着绷带,整个脸肿胀不堪。

  丁可,2022年生人,20岁,无父无母无入境记录。警方根据身份信息的追查,发现丁可很可能是偷渡来的英国,也有可能将她遣送回国。

  昏迷三天后,丁可从满是消毒水味儿的病房中醒来。陈莉被医生通知好友苏醒后立即赶往了医院看望丁可,可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因何受伤,痛苦的记忆伴随着慢慢好起来的身体一并消失掉了。医生说,这是一种应急性的失忆症状,在极其痛苦的情况下大脑选择了自我保护,遗忘掉或者是隐藏起了这段记忆。

  同时,那个肥胖的男人也被判故意伤害罪,杀人未遂罪入了狱。而陈莉也是最有力的人证。

  “丁可,你还记得我吗,陈莉。”

  “不记得了,我身上好疼,我是怎么了?”

  “你受伤了,身体在慢慢的好起来,没事了。”

  “我是怎么受伤的,你为什么要帮我?”

  “嗯……你出了车祸,我是你朋友,是我和你一起来的英国。”陈莉撒了个谎。

  “好,我相信你,可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来这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没事,你来我这儿。”陈莉挤出一丝笑容。

  丁可点了点头便躺下,她并没有细问,也许是怕自己脸上的伤疤吓坏了别人,她裹紧了被子蜷缩成一团,排斥这个恶臭的世界。

  陈莉拍了拍她说道:“好好休息,我晚些再来看你。”

  陈莉站在医院门口看着天,丁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天,她们看到的天都是灰蒙蒙的,英国的天气总是如此,似人,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3

  “根据本国医科院的最新消息,人造器官将代替人类衰竭的器官,目前此项目已经进入临床实验阶段,接下来请收看爱丁堡政治运动的最新消息......”

  今日是周六,马文夜跑完正坐在便利店的长桌旁看着英国的晚间新闻。陈莉忙完前台的工作,缓缓向马文走来。

  陈莉抽出马文手中的方便面,倒了热水又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后,再拿给马文。

  “出门没带伞,躲会儿雨就走。”

  “吃完再走吧,不收钱。”

  “你说这人造器官可行吗,爱丁堡的游行就与这鬼东西有关。”

  马文嘴里叼着烟,没有点燃,他回过头看了看戴着口罩的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在马文眼里忽远忽近。

  “那天你说的朋友?”马文拿下嘴里的烟问道。

  “嗯,她是我同学。”

  “还在读书?”

  “不读了,那是她的行李。”陈莉指着女孩儿的背包说道。

  “从深圳来,从东到西,就那么一个包,不至于吧。”

  陈莉凑到马文的耳边,把女孩儿的经历告诉了他。

  “这跟拍电影似的,那她没地方住?”过于惊讶的马文一时没控制住音量,吼了出来。

  “没有呀!”女孩儿缓缓的向马文和陈莉走来。

  “对不起,吓到你了。”陈莉不好意思的说道。

  马文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半点犹豫:“你可以住我那呀。”

  “好呀!”

  “哎哎哎,说好了你和我住的,你和他,出了事怎么办。”陈莉又震惊又气愤的说道。

  “我相信他是好人的,对吧!”女孩儿向陈莉眨了眨眼。

  马文也笑了起来:“放心吧,我家有空房间,出了事你找我。”

  说完,马文面也不吃了,抓起女孩的手和行李就走出了便利店。

  马文指了指矗立在雨中的一栋高楼,“看到没,那是我家。”

 

  “嗯嗯,重新认识下,我叫丁可!”

  马文牵着丁可的手冲进了雨里,他第一次觉得这雨是为他而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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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丁可的伤势逐渐好了起来,好看的模样一天一天变回来了,丁可也逐渐开朗了起来。

  马文每天下了班,都会尽快回家。看着一个正值花季的女孩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回家,心里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欣慰,这也是马文第一次感受到他的生活出现了质感。

  马文时常看着她的脸,丁可一笑起来就眯着眼,撩一缕发丝夹到耳后,脸颊的轮廓异常清晰。他想,怎么会有人去忍心置她于死地呢?

  某个周六,电视里又在滚动播放着人造器官的新进展的新闻,马文觉得没意思便换了台。马文想找一部适合午后二人相处时光的电影看,翻来翻去都没有找到。正在这时丁可抢过了遥控器,调回了上一个节目。

  电视里正在播一部关于胎记和痣的电影,电影的大致意思是胎记和痣在上一辈子中做过的某些事而留下的痕迹。比如,身体的某个部位有胎记或痣,那么上一辈子的你就在那个部位受过伤。当然古代也有许多方士和巫师,把胎记当作一种印记或者施法的媒介。

  关于胎记的说法种类太多,不胜枚举。

  丁可看的十分出神,但她突然开口道:“你有没有遇到或者被人碰过你的胎记就会有电流经过般的疼痛?”

  “没有吧,当初分手的时候心碎了,真疼。”

  “这不算,你那是矫情,我说的是实打实的身体上的疼痛!”丁可一边说着,一边撸起袖子指着小臂上的一小块胎记。

  “你看,我这就是上辈子把手砍了留下来的印记!”丁可指着自己的胎记说道。

  “你别看一出是一出,电影看多了吧!”

  “真的,我就遇到过砍我手的人,可疼了。”

  “那我左胸口还有一块胎记,脖子上也有一小块,莫不是我上辈子心让剜了?头让人砍了?”

  丁可解开马文衬衫的扣子,仔细研究起了他胸口的“图案”,她突然用手摸了摸马文的胎记,马文心里一阵绞痛,皮肤有着丝丝触电般的疼。马文眉头微皱,推开了丁可的手,重新将衬衫穿好。

  “有感觉?对吧,我就说!”丁可脸上惊喜的笑,让马文不安。

  “被一个女孩儿摸自己胸口,怎么可能没感觉嘛。”

  “你要是疼了,说定上辈子就是我把你的心挖走,还砍了你的头呢。”丁可得意的说着。

  “哇,你这也太狠了吧,又要我的心又要我的头,你要干嘛呢!”

  “我上辈子是个贼,不偷东西,专偷男人心,这手是我自己砍的。”

  “莫不是你也偷了我的心?”

  她并没有回答马文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起关于她上辈子的故事:“我不止一次梦见过,有的时候发着呆,眼前也会闪过前世的画面,他是个画家还是个作家,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一开始就被他的才华深深吸引,当我醒悟自己是干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把他的心偷过来了。他其实什么都有,但他又什么都没有,他有无尽的才华和魅力,但他并不能因此得到富足甚至最基础的生活,他只有心了,可他却把心给了我。”

  “这好像是哪个电影里的爱情故事,不,就是吧。”马文向丁可投去了诧异的眼光。

  “在那个年代,艺术是没有任何价值的。我偷走了他的心,又或者说,是他将心给了我,他什么都没有了,他像是沦为了这个世界的虚无,我第一次觉得我自己是如此的失败和难过。他快活不下去了,他去别人那偷东西换钱,结果被抓了去。那群人并不告官,想要弄死他。我本可以放弃他,结果我还是去了,我要求他们放人,他们同意了,但要我砍下一截手指,我二话不说就把自己的半截手掌砍了下来……”

  丁可接着说:“后来我把他救下来了,那群人都吓傻了,我决定不再干偷心的勾当,和他一起过日子。当然他的心一直在我这,我试着还给他,可发现还不回去了。我的一只手残废了,但我决定与他好好生活,便去打打零工,让他继续在家画画和创作。有一次我干完活回到家,发现他正和别的女人偷情,两个赤身裸体的人躺在床上熟睡。我到厨房拿了把菜刀,把自己剩下的半截手掌砍了下来,顿时血液四溅,我狠狠的把手丢到他们的面前,我对他说,这是你欠我的,你要还我!”

  “嗯……这逻辑怪怪的,反正是个悲情故事,对吧。”马文说。

  “没办法,记忆太零碎,后面的事情我也记不得了。”丁可摇了摇头说道。

  “你真是个讲故事的高手,这些是你现编的吧。”

  “真的,都是真的,而且我遇到了他,虽然只是打了个照面,他与我擦肩而过时碰到了我的手臂,可疼了!后来每次想到那个人,我这里还会丝丝拉拉的疼呢,上一辈子未了的羁绊,下辈子,下下辈子可能都会遇见。胎记会疼,是提醒你,是谁欠了你又或者你欠了谁。”

  “那就是说,你现在砍我一刀,我下辈子遇到你,我的胎记会疼,是它提醒我,你就是我上辈子未了的羁绊?”

  “差不多是这意思。”

  马文没再说话,沉默了两分钟,心里想着难道真是她挖了自己的心?

  “对了,那我的头呢,我脖子上的胎记又有啥故事?”马文不自觉的挠了挠脖子。

  “不知道,是你的胎记,我怎么会知道。”

  “好吧。”马文起身去上了个厕所,站在镜子前,他又撩开了衣服,看着左胸口的那块胎记,说实话,马文现在都觉得有种疼痛闷在胸口。

  直到他轻轻洗了把脸,胸口的疼痛才得到了缓解。

  马文坐回到沙发上,对着丁可说道:“我刚刚拉屎的时候想起来了!咱俩上辈子是兄弟,一起上战场!”

  “怎么说?”

  “我们是亲生的兄弟,国家打仗,我们被征了去,一起上战场。我身负重伤,你冒着漫天炮火把我救了回来,但我已经快不行了,我就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要知道那个战争年代,带着一具尸体回家乡特别麻烦,所以我就要求你把我的头砍下来带了回去。当然,你把我的心也挖出来了,还砍下我的头!”马文一本正经的说道。

  “这是你编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部电影,电影里是这么说的!”马文得意的对着丁可笑着。

  “我就知道,要是咱俩,就应该是个爱情故事,谁是你兄弟!”丁可一脸不屑的说道。

  关于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马文和丁可编了一个又一个的故事,电视的声音全当了背景音乐。他们越说越来劲,手舞足蹈,马文也意识到这是他长久以来,异常开心的一天。

  但是一想到丁可迟早有一天会离开自己,马文心里就会有些许失落。他想要留住她,可怎么也想不出一个挽留的理由。

  于是,马文讲了最后一个故事。

  “我上辈子特别爱你。”

  “嗯哼,有多爱?”

  “不知道,反正很爱。”

  “和没说一样。”丁可抿着嘴,摇了摇头说道。

  “哎,爱要是能说得清楚,那就不会有人为它而苦恼了。”

  丁可没说话,呆呆的看着马文的眼睛。

  “听我说,我上辈子真的很爱你,但我并没有拥有你,我对你好,好到你自己也沉浸其中。”

  “嗯,逻辑也怪怪的,然后呢?”

  “让我想想,对了,我为你杀了很多人,因为他们说你不好,所以我把他们统统杀光,可后来我杀的人多了走火入魔,你劝我回头,一遍一遍的说着你也爱我,最后我醒悟了,让你亲手杀了我,挖出了我的心脏。”

  “后来呢?”丁可问

  “不知道,记不得了,我都死了,可能没有后来了吧。”

  “那我上辈子也是个大傻子,亲手杀了自己爱的人。”

  马文本是想编个故事将丁可挽留下来,但想想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只能沉默。

5

  一个月后,丁可不辞而别,只留下一张纸条:“我一直在,等我回来。”

  然而,丁可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马文想,最让他难过的事,莫过于一段平静的生活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改变自己所有的计划,逐渐接受后又静静的消失,逐渐淡出了自己的生活。虽然时间可以磨平一切,但他依然为这份平静感到难过。

  孤独是自己选择的,后来的马文没有恋爱,没有结婚,一直等着丁可回来,这样的孤独无比沉重,他的心里恐怕再装不下其他人。即使有人曾试图接近马文,也无法抵消丁可突然从马文的生活中突然消失带来的空洞与无力。

  在后来的岁月里,马文逐渐忘记了丁可的模样,刚开始时他会后悔,没有留下些可以纪念的照片亦或是特别的回忆。后来,马文逐渐忘记了她的笑容,她的鼻子,她夹在耳后的头发。一想到她,他的胸口就会有丝丝拉拉的疼痛,他想,这也许是他与丁可唯一的联系了。

  但马文又十分庆幸,疼痛还在,说明丁可还活着,如果哪天他们二人中有人先离开了,这种疼痛就会消失,那样,他会更失落吧。

  这种疼痛持续了多久,他记不清了,50年,60年还是100年?

  130岁的生日,马文为自己换了个人工肺,因为长期抽烟的问题,他的肺萎缩,穿孔,黑的不成样子。马文借此庆祝自己的生日。

  150岁的时候,除了心脏和大脑,马文身上的器官已经逐渐被替换成了人造器官。躺在病床上的马文想着,丁可现在不知道正躺在哪里,也应该成了一个半人半机器的怪物了吧。

  180岁的时候,马文的机械肩膀出了点问题,要到医院更换部分零件。站在医院门口,他突然想吃口方便面,可惜,一百年前就已经停产了。

  医院里,面无表情的机器人护士为他置换肩膀上的零件。护士在换零件时,向他提出,可以将马文大脑中储存记忆的海马体换成电子的,这样可以储存更多的记忆,并且可以自主搜索记忆,这是最新的技术。

  马文同意了,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大脑里出现了几万年前的记忆,甚至还有更久远的记忆。

  护士说,你不是第一个出现这种情况的,这些记忆究竟是臆想出来的还是轮回转世后潜藏在大脑深处之中,目前都没有依据,也无法证实。你以前不知道这些片段是因为大脑空间有限,无法调取出这些片段,现在换成了电子的就可以了。

  马文送走了护士,躺在床上,闭起双眼,搜索起了自己大脑中的记忆。他将那些片段一个一个的看了起来。

  眼前出现了画面,两个原始人,其中一个抱着孩子的原始人的手上有着与丁可一模一样的胎记。

  原来,那胎记一直都在,并不是她砍了自己的手。

  接下来,马文翻看着脑海中的这些片段,毫无例外地都有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她的手上有一块胎记。在古埃及、在罗马、在唐朝、在中世纪的欧洲,在西藏的寺庙里、在战乱的非洲大陆,在冰岛的极光之下。一战、二战……在每一段的人生里,马文都和这个人相遇,相爱,度过一段岁月。无论轮回多少次,他都注定要和这个人相遇,无论皮肤是黑是白、无论疾病和灾荒、无论贫穷还是富有。

  而马文最大的疑问是,丁可为什么没有回来?

  马文走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查阅了他走过的每个医院的患者记录。终于,他调取到了某个医院许多年前的医疗记录。

  2050年6月17日晚8点,确实有一名叫丁可的女人被送来医院就诊,不过当晚就被判定为脑死亡,她的心脏被移植给了一位年轻人。

  医科院隐瞒了这一事实,将这类人的尸体冷冻起来为日后的人造器官时代奠定了基础。

  那个年轻人是谁,电子档案上写的很清楚,马文。患者昏迷了整整一年,清醒过后患上了精神分裂。

  躺在病床上的马文睁开满是泪水的双眼对着窗外说道:“原来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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