惭愧,但是对不起,我做不到

      朋友圈里有人上传了著名特级教师贾志敏的一篇文章,题目是《老于,是个大好人》。而编辑给出了一个更抓眼球的题目《特级教师贾志敏追忆老友于永正,让人泪流满面》。其实,于老师走后,各群出现多篇悼念文章,绝大多数都写得令人动容,跟贴更是成千上万,从而在我的面前构勒出一个伟岸的形象。贾老师的文章,又以亲身经历提供了于老师的更为感人的细节,但我读完已经不是泪流满面,而是惭愧不已。

      例如,贾老师提到,他和于老师退休后,时常会在各样的会议上不期而遇。有一次司仪(主持人)在介绍于老师时,横竖用“大师”称呼,于老师听的不舒服,便抢过话筒说:“你小看我了,我比‘大师’更高一筹……比‘大’更高一等的是‘老’,所心说,我是‘老师’!”     

      主办方考虑到两人年事已高,安排单间,于老师却不答应,说:“我们皆为普通教师,何必铺张?让我和老贾‘同居’吧。”于是两人彻夜长谈。

      再如,贾老师提到,这些年,一些中青年老师喜好在“语文”前冠以各样修饰词,标新立异,独树一帜。有人问于老师,你教的算哪门子语文?他说自己“无门无派”。还强调,语文就是语文,何必叠加这些苍白的形容词? (于永正老师是否真有这样说?通过知网查其发表论文没查到此说)

      我反复读了几遍,越读越惭愧。但惭愧归惭愧,心里只能说三个字:对不起。是的,对不起作者,对不起传播者,更对不起高风亮节的好老师于永正。因为,他的为人、节操,我学不来,做不到。今天的教师可以学,也有老师在学,但很难学到家。

      每年,我会外出讲个一二十次学,其实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讲学,只是为各高校、培训机构和中小学校开几门培训课程。我也不太喜欢主持人来介绍,一般会在PPT前打上自己的简介,把能写的都写一下。但若主持人来吹,那就不得了,说当今浙江语文教学的掌门人,那还算是轻的,重的甚至吹成中国语文教育界最接地气又最高大上的真正的教育家。但我从来不会去抢话筒,他吹他的牛,我想我的事。这不是主持人的错,因为当下各行各业崇名心理还是比较严重的,只要是名人,管他讲得如何,首先就觉得有大牌在,这个培训班就有价值。故主持人这样拼命地吹,并非为了我,而是为了这个项目。他要向学员证明自己主持的培训课程有多牛B,因为多牛B的专家都被请来了。如果此时驳他的面子,不是他下不来台的问题,而是学员会对这个培训项目和主持人产生反感与质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把课讲好,讲到他们确实认为我还有两把刷子,就算为主持人争了面子,那些忽悠也如清风拂面,不留痕迹。反之,就算我真的很牛B,但讲不到老师心坎里,那与吹牛又有什么分别呢?我很清楚自己的实际水平,我自己不会膨胀到要与名家争名的地步。但有一点我也很清楚,中国教育界像我这样的“三脚猫”确实是不多的,吹拉弹唱书法绘画烧菜煮饭样样都会一点的人有吗?肯定有!多吗?多乎哉,不多也!因此,我在的简介中这样吹自己:“在语文教育界里笛子吹得最好的,在吹笛人中书画水平最高的,在书画界里厨艺最强的;在厨师中语文教得最出色的。”当然,如果就这样一定有人不服,来与我打擂台,因此我补了一句:“总而言之,吹牛皮不上税,吹破不死人,最多笑死人。谁笑死谁该,我不赔!”我搞笑还不行吗?

      去年七月,我主编出版了《浙派高中语文十二名师经典案例赏析》一书,把我认为浙江高中语文较有特色的十二位老师(不一定是最优秀的)介绍给全国的中学老师们,实际上是要把他们的经验推广出去。这十二位老师,有的早已提出了自己的教学主张,在“语文”之前妥妥地加上了一个形容词。有的不愿加或者概括不出来,我就亲自上阵,在知网上下载他的全部论文细读,再根据他的实际教学情况,为他或她概括出一个形容词,加在“语文”之前。我在做着贾、于两位名师十分反感的事。但对不起,我改不了,而且只要条件成熟,我还准备将浙江省一批尚未评上特级但已经具备特级水平的名师再推出来,定名为《浙派语文新锐名师经典案例赏析》。入选新锐名师的基本条件必须得在“语文”之前加上一个形容词。如果连一个形容词都加不上去,那么特色何来?风格何在?经验如何推广?简简单单教语文没错,复复杂杂教语文也是需要的。写文章尚且有简笔与繁笔之分,语文教学岂能没有繁简之别。繁与简没有高下,当繁则繁,当简则简。我倡导艺术化语文的目的就是希望老师们能够繁简统一、轻重协调、张驰和谐。

      我主持过九届全国新语文教学尖峰论坛,也组织过数十上百个培训项目。我肯定喜欢像于老师那样不计名利不讲待遇的专家。像尖峰论坛除了与会者交的一点费用,学院会支持一万元,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经费来源。因此,出不起高价,安排不了高档酒店,送不起礼品,能省则省,但至少给每位专家安排一个单间(但邀人太多时也会提前对名师讲好安排标间,若因此会休息不好的则忍痛割)。这是推己及人的做法。我现在的睡眠质量不高,如果与人合住恐怕不彻夜长谈都会彻夜难眠。第二天的讲座、示范课就会大打折扣。如果是听评课,我可能会在教室里打瞌睡。如此个人名誉受损事小,影响活动质量事大。主办方为省点小钱实在是得不尝失,而我自然也不可能答应前往。我邀请来金华的名师,高铁都不坐一等座,因为这是省里的规定,也是学院的规定。但我自己外出讲座,一定要买一等坐。一个便于养精蓄锐,另一个便于电脑操作。早前学校规定教授一等座不能报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另付差价。如果对方单位做不到(其实从来没做不到的),他不请或我不受邀即可。在中学执教的时候,我特别反感那些要高价讲待遇的专家名师,但现在我越来越能理解他们。当歌星唱一首歌达到数十万的时候,当经济学家及上过百家讲坛的老师,作两小时的讲座数万数十万的时候,我有什么理由去反感一位折腾了多年才小有名气的语文老师一场三小时讲座,要个三五千呢?我的项目请不起不请就是了。反之,如果别人请我开价过低,我也会拒绝(其实不拒绝也不行,夫人怕我身子受累,十分反对我东奔西跑,如出金华市区的讲座,必须经其同意,待遇达不到她的标准一概否决。她不爱钱,只是以此限制我外出讲学的次数。)最糟糕的是那些明知待遇就是如此,自己乐颠颠地去了,回过头来又说人家太抠太小器,这样的人就不是格局的问题,而是做人品质的问题了。更可恶的是那些定出了标准,却不能兑现的个人与机构,那简直就是诚信全无的渣滓。虽然我自己并无遇到,但我推荐的教授却吃过这个苦头,连同我的诚信也因此受损。现代社会,大家都透明一点不好吗?你要求什么,我能做到什么,都摆到桌面上来,坦率地交换意见,多好!为了面子,藏着掖着,事后又气冲斗牛,牢骚满腹,多无聊。所谓买卖不在情义在,愿打愿挨互不相欠。但说到做到,是任何一个公民的基本准则。既然大家都在说要提高教师待遇,如果连专家名师出门讲学的基本待遇都不能保证,又何论真正在一线的普通教师呢。有的单位,大吃大喝有钱,游山玩水有钱,买这买那有钱,但支付专家名师酬劳与安排接待时却装穷。这样的单位专家名师是没有义务去替他们省钱的。如果是真正的贫困地区,必要的扶贫工作是必须的,但前提也应确保专家名师(特别是年长的)能休息好。

      我写这篇文章,可能有人会觉得不合时宜,或许还会引起于老师和贾老师的粉丝们的愤怒。但请相信,对两位名师我没有任何不恭之心,我的文章绝对不是要贬低两位名师的教育贡献,主观上也不是要与他们抬杠。我肯定不会反对老师们积极向善,更支持大家向于老师学习,做一个超越了利己主义思想的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道德的人。在此,我只是想对每位老师说几句心里话:毫不利己的圣人是极个别的,专门利人的神人是很难学的。但我们不必惭愧,因为每个人的境界与行事风格是不一样的,更何况那些学术观点上的差异。只要守住做人的底线,守住道德的底线、守住法律的底线,你就是社会合格的公民。至于教师自然要比一般公民具有更高的思想觉悟和人生修为,但我们可以自律,请任何人不要以此绑架。实在不行,我们就学会说七个字:

      对不起;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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