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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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

秋天的早晨,天空一片响蓝,一群雪白的鸽子或急或缓地在城市上空飞着,鸽哨声时隐时现。

菁那天一早送女儿到了学校,站在“无涯高中“那几个金光闪闪的校门前,目送女儿高挑的背影,菁一时有些恍惚:”晴儿都上高一了,多快啊!想想就像在昨天。

1.

是啊,就像是昨天,那时菁刚刚23岁,穿着牛仔背带裤,梳着马尾辫,细脚伶仃地,拖着拉杆箱,从火车站出来,站在熙来攘往的人流中,好奇地打量着这座陌生的城市。

打的赶到报到单位,是一个赫赫有名的国企。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整齐的树木,干净的街道,新建的电影院在阳光下默默伫立。亮晃晃的主干道上,几个悠闲的行人,见面互相问着:“你好”,透出一种大单位才有的从容不迫和优越感。

菁暗暗赞叹:"这就是传说中的金饭碗啊!坐了一夜的火车,值了!"

她按照大学系里发的协议书上的地址,径直到了报名处。填写完信息,她被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带到了一座公寓,告诉她入场教育每天的集合时间和地点。

在接下来的几天的入场教育中,她和新来报到的几个年轻人认识了。

陕西小伙儿葆,中等个儿,一口整齐的白牙齿,额前有一缕微卷的头发,笑起来很斯文。据说是学新闻专业的。葆时不时地接电话,好像说大学的女朋友,也是刚毕业,要来看他。惹得大家一阵羡慕。

四川妹子琳,娇小玲珑,皮肤水灵灵的,一双不大的眼睛顾盼神飞,嘴角有一颗美丽的小痣。轻声细语地,让人忍不住想保护。

东北小伙庄敦敦实实,像一座黑色的铁塔,东北口音常常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他笑起来,本就不大的眼睛变成了两条小缝儿,更逗!

还有一个新疆妹子虹,高个儿,一条乌黑发亮的粗辫子在屁股后面甩来甩去,灵活得像一条鞭子。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发出哈哈哈的响亮的笑声,黑眼睛习惯性地总往上一瞥一瞥。她喜欢穿红裙子,衬得高挑又白皙。

菁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虽然离父母家只隔几百公里,坐一夜的火车就能到,但她还是觉得孤单。

她心里无端地觉得自己的普通。长相平平,才华也一般。连去职工食堂买饭,她点菜时稍稍犹豫了一下,窗口的服务员都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似乎嫌她这个土里吧唧的大学生磨磨蹭蹭。

她说话做事都很谨慎,生怕说错了一句话,走错了一步路。但表面上还是嘻嘻哈哈,总是以当地人自居。毕竟,除了虹,和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大学毕业生来说,她确实是离家较近的。

新入职的日子过得真轻松。

除了每天按时按点地吃饭,听课,没有其他事情。

吃了几天公寓的饭,几个年轻人早已没有新鲜感,好像很有默契,虹和菁一提议,要尽地主之谊,请大家尝尝当地特色,另外三个立刻举手举脚地响应。

庄和葆当即表示,要当护花使者,毕竟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嘛。

琳立马做不胜娇羞状,两手变得柔若无骨,轻轻搭在一左一右的庄和葆的肩上。两个小伙儿立刻像被点燃了的蜡烛,兴奋得两眼发亮,说话的语气都滚烫起来。

菁和虹互相对视了一下,菁苦笑着说:“我俩的命怎么这么苦?看来我们也只有当护花使者的使者了......”

哈哈哈,他们大笑起来,房间里的每一个空气分子都欢快地跳跃起来。

2.

日子过得飞快。

入职教育之后,五个人都分到不同的单位开始上班了。

似乎是巧合,他们都不在同一个单位。

有新的同事要认识,新的业务要学习,新的任务要完成,总之,他们只有周末或一个月才能聚到一起。

三个女孩儿的裙子更加时尚:休闲装透出闲适,淑女长裙显温柔,性感黑裙有一种霸道女总裁的魅惑。发型也变了,开始搽隔离霜,画眉描眼,还有一阵阵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儿。

两个男孩还像刚来时那么朴素。但出去吃饭,他俩总抢着买单。

一天,只有三个女孩儿在晚饭后约着聊天。

周围影影绰绰的,只听到蛐蛐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她们随意地挎着胳膊,在公寓附近的柏油马路上散步。

虹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她拽拽两旁的菁和琳,说:“哎,你俩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被相亲队伍轰炸了?快说!快说!”

她虽然在问别人,但好像有话憋在心里,急得要一吐为快才行。

菁和琳相视一笑,盯着虹急切又有点小得意的表情,什么都不说,只是咯咯地笑。

“好好好,你们厉害,我先说,我服了还不行嘛!”虹装作被打败的失落,但脸蛋飞上了两片红晕,愈加娇羞。

“他向我表白了......他比我早两年毕业,在D城。”她温柔地低下头,大辫子也安静地垂在脑后,一动不动。

“异地恋噻,浪漫哇!”琳不由地说了句四川话。

她的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东北小伙儿庄的眯眯眼。庄这几天总约她,不是看电影,就是吃饭,告别时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

他俩偷偷摸摸地约会,反而少了平时的轻松,都有些紧张和尴尬,有几次就只是默默地走着,各自想心事。

庄在工作上很上进,闲暇时间喜欢看书,还有好几篇文章在当地报纸上发表过。

但琳心里有自己的想法。周围托人向她介绍对象的人真不少,有研究生,有工作了几年的科长,甚至还有离异的处长向她示好。她好烦,好想有个过来人给她指点一二......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说啊!”虹像个小孩似地撒着娇,但眸子里透着隐隐的兴奋。

“虹,你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们你的选择。”半天沉默的菁突然冒出了一句。菁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透过近视镜片,像一位成竹在胸的哲学家。

菁看到虹抿嘴一笑,心里为自己的判断而暗自开心,同时也有一些失落。她也遇到了一些奇葩的事情呢!怎么说出口呢?

“昨天还有一个电话直接打到公寓来,说想和自己交往。那个人自报家门说,自己的工作是拿刀的。我问他是拿手术刀的还是菜刀的,那个鬼小伙就是不说。看来也许是厨师呢!”

“唉,先不管了,我还是把大学的习惯保持下去。跑步,看书,学英语。男朋友可以先不谈,过一阵再说吧!”

夜色渐浓,柔和的路灯下,三个女孩都不再说话,她们慢慢地走着,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

三个月后,川妹儿琳突然向大家宣布,她要结婚了。对方是那个离异后没有小孩的年轻处长。只是,当处长开着私家车来接琳时,人坐在驾驶位置,从外面看只露个头顶。

“真像无人驾驶汽车!哈!”虹对着绝尘而去的越野车,像无心说了一句。回头看庄,庄咬了咬嘴唇,头一次没有被虹的话逗笑,好久,轻轻地叹了口气。

虹和D城的高大威猛的男友在两年后才结婚。虹没有通知这几个朋友。听说,有两次双方的家人都反对,两人几乎要闹到和家人断绝关系,家人才默许。

虹的大辫子还留着,走路还是风风火火,但没有了响亮的哈哈的笑声。

大家又各自忙自己的工作生活,像夜空中的烟花,明亮的绽开,四散,消失在不大的天幕中。

彼此都知道就在整个基地里。但是分明又看不到。

算了,不找了。

3.

十几年的日子,像流水一般,缓缓而逝。

陕西小伙儿葆,和他的大学女友早已分手。后来找了一位高挑儿个的东北女孩。他终究不满足待在落后的西北边陲。后来举家南迁,去了另一座城市。

东北庄除了身体发福,不能多喝酒之外,头发谢了顶,仕途一帆风顺,已经做到了副处的位子。妻儿都习惯于他的东北的口音和幽默,吃饭时总会相互调侃一番。

菁在工作3年后也开始谈恋爱,别人介绍了几个,她都没有感觉。最后一位其貌不扬的博士打动了她。

婚后,她和他有了一个美丽的女儿。人都说取了他俩的优点,爱学习,爱运动。

菁不再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而在工作中大胆发表自己的见解。加上她能吃苦,肯动脑,没有几年也当上的单位的科长。她做事说话透出一份自信和笃定,单位几个年轻小伙子对她很是倾慕,背后悄悄说她是他们的女神呢!

几个老朋友中,只有虹和菁还走得近些。虹的丈夫还在D城工作,虹常常对菁说自己一个人照顾家庭的不易。菁总不免安慰几句,两人唏嘘一番告别,继续各过个的生活。

那次,虹在小区的超市买菜。中午时间短,要为上初中的女儿加强营养,自己只有像打仗一样准备午饭才能赶得上。一抬头,琳也在买菜。

琳脸上的粉擦得很厚,嘴唇涂得很惹眼。一件低胸的蕾丝连衣裙把她精心保养的身材衬托得既性感又有味道。

她细嫩的手上戴着一枚巨大的钻戒,手腕上还有一个 水润的羊脂玉镯子,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质。

“这些菜一看就不新鲜。算了还是看看那边的有机蔬菜吧!”她对着菜自言自语道,转身向冷藏柜走去,留给虹一个飘逸的背影。

“琳......”虹突然想喊她,但看到冷藏柜旁边的工作人员,谄媚地笑着招呼:“赵科长,您又来买菜了,这些是今天上午刚送来的......儿子快回来了吧!”

“快了,这次从国外回来,我让他请假在家多待半个月,高中那么辛苦,把娃都累坏了。不来怎么办?我家那两个保姆突然请假。张处又开会,我买好,他回去好做饭啊......”

"您真是好福气......"

周围忙着买菜的老人、男人、女人都忙着选菜,收银员忙着噼噼啪啪地敲着收银机上的键盘。

虹站在那儿楞了一会儿,想想自己的生活,看看自己的皱巴巴的手,没有时间擦护手霜,一到秋天指尖就裂开,钻心地疼。

脑后的长辫子还在,但已显得过时和奇怪。这一身大码的休闲装让自己像个保姆。一对黑眼珠已有些浑浊,早也习惯了低头看路。

黑眼睛向上一瞥一瞥,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

她恼恨地把一把绿油油的青菜甩回菜架,脸上被溅了几滴菜叶水。她赶紧向周围看了看,抬起手背,擦掉了。

青菜、茄子、西红柿、辣椒、葱、姜、蒜、南瓜、豆腐,都忙着亮出自己的新鲜,闪着光泽,透着鲜嫩,等着人快点把它们买走......

结账时,虹特意去了人多的一队,远远地看到琳站在另一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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