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

图片发自App

早晨醒来的时候，小耳发现手边多了一把钥匙。

钥匙是老式的古铜色，纹路已经渐渐隐去模糊，暗绿色的锈迹却长出了不少，在窗帘露出来的清晨的阳光里反射出年代久远而脆弱的质地。小耳实在记不得昨天睡前拿过这把钥匙，准确的说，上次见到这样的钥匙还是初中时住在外婆家的时候，在那个不大却安心的小家里，小耳和妈妈，外公外婆一起生活。现在只要想起那扇薄薄的木门，那一份巨大的童年的自由感就会从门后奔涌过来，和现如今疲惫不堪的内心撞个满怀。

早饭时妈妈隔着圆桌，往小耳的碗里夹了一个小菜包，说“我昨天整理房间，翻出以前外婆家的钥匙，放了一把给你。”

“好奇怪”小耳说，“外婆家不是已经拆了吗？”

“是啊，也没什么东西留下来，算是个纪念吧。”

虽然觉得好笑，但小耳还是听话的收起钥匙，转身抓起背包，上班去了。

小耳上班的地方位于这座城市的一个僻静所在，说是僻静，其实与闹市间隔也不过一条马路。只是这么短短的距离人气和各类基础设施就差的这么远，这让小耳十分困惑。闹市区的新村呈现开放式的生活格局，只要不走出那条街，哪里都有着浓郁而忙碌的生活气息，而这里却不同，几个新村的大门被铁将军守的死死的，虽然楼房要更高一些，却几乎看不到人们温暖的生活场景，比起光秃秃的街景更为荒凉的似乎是已经厌倦了相互嘘寒问暖的人们的内心，在这个冬天尚未全然褪去的季节里，和到处灰灰的装饰一样显得格外阴冷。

小耳忙完手里的活已经差不多中午了，按照常理，他会去楼下的食堂随便打一些饭菜，再上来睡个二十分钟的午觉，但今天，大概是因为一时粗心被领导责骂了两句的缘故，他特别想出去转转，倒一倒心里憋着的阴霾感。

去哪里呢，他仰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阳光呆呆的从落地窗前射下，把窗前的几盆小小的植物照的昏昏欲睡。手插进口袋的时候，碰到了早上的那把钥匙。

外婆住的这个老屋，或者说自己儿时记忆最深处的居所，小耳已经很久没来了。护城河水一年四季飘飘荡荡，从自己出生的那时起，虽然河岸的景观屡屡变化，却似乎从来都是在日夜不息的匆匆奔走。间或有龙船模样的游船在桥洞下慢慢驶来，发出一声长长的汽笛，再向着远方的天际线驶去，闪闪发亮的背影最终融化在无声的水光里。小耳小时候会在这里和小伙伴们一起等船，好像每一次的船来船往都是一件长河之上了不起的大事，但是后来忙于学业，河上的种种早已没有了儿时的新鲜感，倒是在深夜奋笔疾书时听到夜空里隆隆穿过的船声，多少会让人有些厌烦。而在此刻，小耳沿着河岸慢慢走了许久，竟然没有一艘游船驶过，这份往日艳羡的久违的宁静竟让小耳有些不适应，心里空荡荡的，有些发慌。

再往前走一会儿，就是以前外婆家的房子了。记忆里相互倚靠的三幢老楼，在不久前全部夷为平地。要是在平时，小耳肯定会好好的伤感一阵子，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年龄的增长还是压力的变大，似乎也早已无暇顾及这些往事。不过今天来这里看一看，发现原先的楼房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公园，草地一大片的整齐的铺过去，倒是多少让人心里有些感触，小耳分不清是惆怅还是欣慰，抑或只是巨大的毫无应激反应的空白。他突然很想念小时候的事情，但是此刻却粘稠的搅在一起，除了几个零星的画面，一点简单的脉络都找不到。他想起自己拎着装着饭盒的篮子，跳着轻快的步子，来到第一幢的楼道口，和各色老人家不停打着招呼，放学之后的心情可真是轻松啊，他想起八十多岁的外公骑着自行车，从大门进口处俯冲而下，对着自己不停的挥手，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又给小耳买了许多新鲜的零食。他想起有时候自己走下阴暗的楼梯，要去面对一场没有把握的考试的忐忑不安，也有预备去春游时眉宇间隐藏不住的开心和喜悦。他想起外公过世的那天，小道上画着一个巨大的白圈，纸扎的洋房轿车在里面熊熊燃烧，带给清贫一生的外公一点小小的慰藉。

不知道外公在那里生活的怎么样，小耳低低的问自己。小耳很想念他。

来到一棵歪头的老树下，小耳停住脚步，他想起这是以前自己和小伙伴们打球的地方，老树有一根枝干特别粗壮歪斜，球扔过那根枝干就算得分。有一次小耳一个人得了很多分，好像是在一次发烧之后，精力突然特别旺盛吧。

小耳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慢慢弯下腰，扒开一点树下的泥土，从口袋里掏出那把钥匙，轻轻埋了进去。

文/希童

18/0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