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家父出生于民国34年,幼年遭遇饥荒,青少年时期,由于家里成分不好,土改时期被评为贫下中农,祖父曾给日本人做过保长的缘故,父亲备受压制,没有机会继续上高中,就连做个小学老师也被拒之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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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8年改革开放伊始,国内气氛稍微好转,82年泥港子小学组织老师去北京旅游,给封闭的村子带来了一丝凉风,我的大表哥周拥军是学校的校长,回来后给我父亲说起外面的见闻,我父亲似乎也被打动了,次年,揣着东挪西凑的300元钱,去了一趟北京,在长城、天安门广场都留影纪念。我记得父亲回来的那天,我们村里都轰动了,毕竟是第一个自费去北京旅游的人,300元差不多是一个农户家庭一年半的收入。父亲并没有带来我们想象中的好吃的东西,就带了一只北京烤鸭,大家都说不好吃,太甜。本次北京之行给父亲的触动很大,父亲讲的最多的就是,外面的变化好大,要好好读书。

      改革开放初期,沿海一带缺乏劳动力,到处都能找到工作,初中辍学去长沙拉板车,去广东打工的人比比皆是,社会上“读书无用”泛滥,我们沙滩中学两个班120人的规模,到了初中升入高中学习,估计不到60人。那时我也深受其影响,讨厌老师,讨厌上学,看到儿时的玩伴外出打工,有钱买新衣服,喝啤酒,海阔天空的谈论着外面的见闻,我特别的羡慕。一位姓胡木匠师傅来我家里想召我做徒弟,一个姓陈瓦匠师傅要带我到天津做瓦匠,我父亲都拒绝了。父亲为了我安心上学,请初中老师到家里吃饭,并承诺,每天给我5毛钱零花钱,并且把家里唯一的飞鸽自行车给我上下学。

     农村不比城市,只有到了棉花上市,才会有微薄的收入,平时农药化肥的投入是一笔很大的开销。那时,父亲每个月都必须定期汇钱给我们,家里几乎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家里的亲戚几乎能够借的都借了一遍,队里很多父老乡亲都帮助过我们。为了支付我们读书的费用,父亲承包20多亩地,但棉花价格太贱,收入并没有增加多少。有一年父亲大腿上长了一个小脓肿,父亲硬捱着,每天一瘸一拐的去田间劳作,舍不得去医院,后来,脓肿越来越大,导致肌肉坏死,还是堂兄硬压着用板车拉到沙滩子卫生院做了一个导流手术,并且挖掉了一大块腐肉,现在大腿上还是一个大的洞,没有完全愈合。

      还有一次,父亲棉田打药中毒了,呕吐的厉害,怕花钱,不去医院,家里亲戚朋友都过来做工作,父亲执意不去,乡里人实在看不过去,有的偷偷的给我们打农药,有的送来了猪肉,给父亲滋补营养,后来终究是没有去医院,在第三天又下床了,拖着病体开始劳作。

      后来我们工作了,父亲的经济压力开始好转, 2008年由于侄女出生了,母亲去成都照顾侄女,父亲才不得已,抛弃了种了一辈子的地,来到常州给我们带孩子。后来,孩子大了,我们想“少来夫妻老来伴”,让父母亲待在一起,可以选择在老家,也可以在成都或者常州生活,他却总说:趁着还能动,能帮就帮帮吧,总比保姆要尽心吧,所以一直以来,两个老一直是分别在成都和常州带小孩。

     今年春节,弟弟一家来常州过年,谈到了父母亲的养老问题。父亲执意要留在城里给我们带孩子,说是到了干不动的那一天就回老家,不会给我们带来负担。每次给父亲买衣服,父亲总是说,衣服多了,直到老都穿不完哩。平时生日和节假日,我们给他一些钱,他都攒着,到了过年,总要包个红包给了孙子们。父亲还一再嘱咐:真到了走的那一天,一切从简,父亲对老家那种薄养厚葬,奢侈浪费的行为比较反感。

      父亲总爱说一句话:他这辈子就是一块跳板,希望孩子们从农村跳到城市,不再打赤脚。我儿时的伙伴们,有的在老家种地,有的外地务工,我觉得我和他们没有不同,唯一的不同,可能是我有一个不同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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