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别扭又可爱

“叮咚”，是短信提醒，

小彤拿起手机查看，是银行发来的，提醒她卡里收入2000。是了，昨天父亲说过明天会给她打生活费，可没想到这么早，小彤瞄了瞄右上角的时间，7：00。这个点室友都还在睡觉，小彤轻手轻脚的起身。

都说女儿是爸爸上辈子的情人，可这句话在小彤家里却并不应验，相反小彤却觉得，自己上辈子和父亲一定是仇人，不然，这辈子，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逼这么紧。

小彤的父亲是位普通的工人，也许是自己吃了不少没文化的亏，也许是想从小彤身上找回自己读书少的遗憾，总之，小彤从上学开始就感受到了来自父亲的压力。记忆中父亲跟自己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你最近学习怎么样”，“学习进度跟的上么”等等诸如此类说五句三句不离学习的话。还有偶尔喝醉了会声泪俱下现身说法的告诉小彤不读书就会像他一样没本事，走在社会上被人瞧不起，被人欺负。

小彤还小，也没有多大理想，觉得吃饱穿暖就不错了，因此，她也并没有觉得父亲没本事，或者在外面会被人欺负。基于此，小彤觉得父亲是在胡编乱造。

矛盾爆发于哪一年呢？好像是初中吧，小姑娘进入青春期，朋友也开始有了同性异性之分。回家也会叽叽喳喳和自己的爸妈讲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多为同学间的糗事儿，每当这时，母亲总会和小彤一起哈哈大笑，而父亲只会硬邦邦的说，“在学校最主要的是学习，不要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在一起玩”。小彤想反驳自己的同学并不是乱七八糟的人，他们很好，可是看着父亲冷冰冰的侧脸，小彤还是没有说出口，“算了，他懂什么”，小彤在心理安慰自己，顶多以后自己不和他说这些了。可有些事情的发生，人并不能预料到，就像你不会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到一样，小彤也不知道她的成绩单会在这样的日子寄到家。什么样的日子呢，也不过就是亲戚朋友都在，不过就是父亲当着大家的面撕碎了那张成绩单并让她滚进去反省，也不过就是让她蹲在墙角哭的同时听着父亲在外面对着平时带着自己玩儿的哥哥姐姐胡乱发火“要不是你们平时带她玩儿，她成绩会下降这么厉害么”。自己的父亲可真差劲啊，小彤心里想，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摊上这样的父亲。委屈铺天盖地的像小彤袭来，要是换一个日子，要是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一定不会有这么委屈，小彤心想。像是跌到了谷底反弹一样，小彤立刻有了勇气，冲出去冲着自己的父亲喊叫“你闭嘴”。这三个字仿佛像是一个开关，暂停了父亲的发酒疯，当然，也暂停了父女俩的关系。

初中升高中，小彤的成绩不算差，但也算不上拔尖儿，于是只去了当地一所还算拿得出手的高中。父亲好像变得很容易就能满足似的，交学费的时候发现排队的其他家长交的学费比自己的多，都能当一件骄傲的事儿说给小彤听，想当然的得不到一个很热情的回应，小彤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谈笑风生了，甚至于和他单独呆在一间房间都觉得不习惯。好在，高中是住宿制的，只需一个月一回家，好在，父亲也常年在外。

高三那年，小彤很焦虑，成绩真的一落千丈。老师们总会想尽各种办法让你奋发图强，激起你的斗志，将每一次大考小考的成绩贴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方便家长们参观，将每一次大考的前几名的头像贴在墙上供大家观摩，总之，一切能上墙的东西都往墙上贴。可是，那上面，并没有小彤，说不伤心，不羡慕是假的，可是，那个时候，小彤的状态真的很差。差到，父亲过来看她的时候竟然真的有点心虚，有点抱歉。父亲一排一排的看过去，看完了竟然非常轻松的拍了拍小彤的肩膀，难得跟她开了个玩笑“哈哈哈，这上面你竟然还没有垫底，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父亲这个反应当然也出乎小彤的意料，可是，没来由的，小彤竟然感到一阵轻松。

父亲确实有了一些变化，似乎是想主动改变父女俩相处的状态，不再限制小彤的交友，不再强迫小彤在学习上一定要取得名次，甚至还会和小彤开些玩笑。对此，小彤不是没感觉，可也怠于回应，好几年的僵硬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打破的，或者说，小彤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儿。

小彤大学时毅然决然去了外地，不可否认，是带了点逃离的意味。独自在外上学，麻烦很多，远离父母的喜悦很快便被思念冲淡。小彤的通话记录里，拨给母亲的有几百条，而打给父亲的却仅有两三条，还是父亲主动打过来的。小彤可以和母亲侃天侃地几个小时，却只能跟父亲通话30秒。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小彤发现这个男人确实在日渐衰老，鬓角冒出的白发，日渐佝偻的背，甚至身体状况都大不如前。这些发现让小彤心里并不好受，她以为她是讨厌父亲的，她以为她和他之间是没话聊的，她以为他是自私的专制的。可是，小彤也记得，小时候是父亲每天早上早起为她做早饭送她上学，是父亲在她受欺负的时候帮她警告那些同学，也是父亲在冬天把她冷冰冰的脚揣进怀里捂着。

她想，在和父亲这么多年的博弈中，自己并非没有错，她的冷淡和他的木讷导致他们的关系越来越疏远。小彤知道，每次自己和母亲的通话，旁边都有一位聆听者，在谈话的间隙会插上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生活费不够就说”，小彤也知道，每次自己给母亲打电话没给他打他会吃醋。甚至，小彤竟然也能理解他的“多读书才有出息”这句话。

这个男人啊，是如此别扭又木讷，

还好，一切还来得及。

小彤拿着手机，轻手轻脚的去阳台

“喂，爸，钱我收到了......”

小彤能感受到对面这个男人的惊讶与惊喜，不过，管他呢，小彤想，至少今天得聊个半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