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约早餐店

九年前的肠粉店还不是店,只有一辆铁皮小推车,旁边挨墙放三张桌子,组成的一个小摊子。九年前的我的单车还是崭新的,也是小小的。九年前的阿姨还是长头发,铁皮小推车上只有鸡蛋、瘦肉和一小碟火腿肠。九年前,我每天早上六点半最爱吃的蛋肠卖3块5。九年前冬天的凌晨六点多还没有路灯,偶尔吓得心慌慌,幸好还有铁门拉上一半的面包店,透出暖黄色的亮光;幸好还有阿姨和她的小推车早早已在巷口,炊烟从小推车短小的烟囱白出。唯一不变的是——九年前阿姨念错了我的名字,九年后她还是念错我的名字。还有蛋肠的口味——她总记得我不加葱,不加芝麻。我特别感动。

上初中我第一次有了自己的零花钱,60多块一个星期。第一次去吃肠粉,看阿姨用勺子从一个大桶里面舀起水一样的白面粉,又稳又迅速地盛到蒸盘上,一只手就能打蛋了!我惊讶极了!小蒸炉旁边用一个不锈钢盆装着酱油,一个怡宝矿泉水瓶装着白芝麻,还有一小罐辣椒油,一个瓷盘装着满满一盘肉末,上面用保鲜膜覆盖。阿姨说:“没火啦!”站在她一边的丈夫从铁皮小推车下面取出一个白色塑料桶,里面装满了小块的深棕色柴火,从某个地方打开了个小口,像我爷爷往灶里放柴一样一块一块地加进去。后来站在那个位置的人变成了阿姨的儿子,偶尔儿子和丈夫也会去送送外卖。在我印象中,阿姨从未离开过蒸煮肠粉的位置。她的脸总是泛油光,她需要不时地用大臂揩掉脸上热气蒸出来的汗。她的眼睛总是乌黑。

阿姨的丈夫是个令我匪夷所思的男人——我从未想象过一个男人会有那样好的态度和口才,他总让人觉得比他高一等。他的姿态是低低的,与客人谈话的口气更像卑微的另一种表现形式——他的低声下气是积极的。一开始我觉得他说话很好笑,也不大习惯别人如此与我说话,到现在我也还是不习惯。他的姿态九年如一日。

九年后,阿姨买了从前放桌子前的一家店面,桌子多出了1张变成4张。桌子从从前的低矮铁脚,变成了稍高一些的木脚,桌上靠墙放了一盒早餐店的名片。多了一台石磨,一台手动封盖机器,一个消毒柜,一个小小的铁台,上面煮粥煮粉面——白粥、瘦肉粥、粉肠粥、牛腩粉、牛腩面……还有用来装咱们本地一种美食的透明塑料箱子。墙上多了两张蓝绿色贴纸——一张支付宝付款二维码,一张微信支付二维码。九年后,我上大三,寒暑假早上晨跑经过偶尔会点个蛋肠来吃。有回听到有人说要一杯红枣汁,我一惊——红枣汁都有了啊?!阿姨果然是够全面开发全面赚钱啊哈哈哈。九年后的阿姨剪了个利落的短发,戴顶黄色鸭舌帽。九年后的我的单车车轮变大了变旧了。九年后的今天我再没六点多起床,也再没见过凌晨六点的天空和面包店。九年后这条街上的店面换了又换,路旁的盆栽换成黄的,又换成绿的,转而又换成了粉紫色。街灯的灯罩换成全透明的,夜幕降临,钨丝在透明玻璃灯罩中热烈地燃烧。九年后,蛋肠卖到了6块,我的心在滴血……

幸好,我的年少有人帮我记着,阿姨和那辆用了九年的铁皮小推车。我每次坐在墙边的矮凳上吃肠粉时,看到爷爷走近的身影心慌慌的样子,像是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似的。冬天没有灯的时候有次遇到一个朝我脱衣服的变态,我左腿急速往脚踏一蹬,飙到阿姨那。我穿的校服从短袖西裤,到长袖运动裤,头发由长变短。然后一直短到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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