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语文组的伙伴上契诃夫的《变色龙》,不禁想起2017年12月在徐州高级中学即兴上《变色龙》,时间过得好快,转眼两年了。现在再次聆听“变色龙”,深感契诃夫写作视角的独特,难怪托尔斯泰都赞美他是一个无与伦比的艺术家。
课堂上,老师带着学生关注“话语权”,对于小说的主题,这是一个很巧妙的选点。我突然就想到了马德曾经在一篇文章中写过:“一个弱者在说话,大家在听,但彼此心不在焉。忽然,一个有钱人或有权人开腔说话了,几乎所有的听众,脸齐刷刷地转向了他,认真地听,或者,假装认真地听。”
好像有点道理。
对于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我也是由衷的喜欢,无论是情节安排,还是语言的表达,都是那样的精巧绝妙。
在广州和慧相聚,知晓胡同学现在做广州市的文学杂志,杂志大部分的作品刊登的都是小说,现在再听“变色龙”,忽然有接受胡同学邀请写小说的冲动和妄想。都说小说是虚构的,没有现实的体验哪来的虚构呢。
记得严歌苓说过:我特别喜欢讲故事,也特别喜欢读故事,现实世界充斥着太多的杂音,新闻有时都可以伪造,小说的故事里反倒藏着现实世界中更多的真实。
就像契诃夫在现实生活总不喜欢也不问“政治”,但你看,他的作品中哪一篇跟政治没有关系呢,哪一篇跟当时的社会生活没有关系呢。
比如《柔弱的人》,这个叫尤丽娅的家庭教师真是被塑造的入木三分,而你又读出什么?
柔 弱 的 人
前几天,我曾把孩子的家庭教师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请到我的办公室来。需要结算一下工钱。
我对她说:“请坐,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让我们算算工钱吧。您也许要用钱,你太拘泥礼节,自己是不肯开口的……呶……我们和您讲妥,每月三十卢布……”
“四十卢布……”
“不,三十……我这里有记载,我一向按三十付教师工资的……呶,您呆了两月……”
“两月另五天……”
“整两月……我这里是这样记的。这就是说,应付您六十卢布……扣除九个星期日……实际上星期日您是不和柯里雅搞学习的,只不过游玩……还有三个节日……”
尤里娅•瓦西里耶夫娜骤然涨红了脸,牵动着衣襟,但一语不发……
“三个节日一并扣除,应扣十二卢布……柯里雅有病四天没学习……你只和瓦里雅一人学习……你牙痛三天,我内人准您午饭后歇假……十二加七得十九,扣除……还剩……嗯……四十一卢布。对吧?”
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左眼发红,并且满眶湿润。下巴在颤抖。她神经质地咳嗽起来,擤了擤鼻涕,但——一语不发!
“新年底,您打碎一个带底碟的配套茶杯。扣除十二卢布……按理茶杯的价钱还高,它是传家之宝……上帝保佑您,我们的财产到处丢失!而后哪,由于您的疏忽,柯里雅爬树撕破 礼服……扣除十卢布……女仆盗走瓦里雅皮鞋一双,也是出於您玩忽职守,您应对一切负责,您是拿工资的嘛,所以,也就是说,再扣除五卢布……一月九日您从我这里支取了九卢布……”
“我没支过!”尤丽娅•瓦西里耶夫娜嗫嚅着。
“可我这里有记载!”
“呶……那就算这样,也行。”
“四十一减二十七净得十四。”
两眼充满泪水,长而修美的小鼻子渗着汗珠。令人怜悯的小姑娘啊!
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道:“有一次我只从您夫人那里支取了三卢布……再没支过……”
“是吗?这么说,我这里漏记了!从十四卢布再扣除……呐,这是您的钱最可爱的姑娘!三卢布……三卢布……又三卢布……一卢布再加一卢布……请收下吧!”
我把十一卢布递给了她……她接过去,喃喃地说:“谢谢。”
我一跃而起,开始在屋内踱来踱去。憎恶使我不安起来。
“为什么‘谢谢’?”我问。
“为了给钱……”
“可是我洗劫了你,鬼晓得,这是抢劫!实际上我偷了你的钱!为什么还说:‘谢谢’?”
“在别处,根本一文不给。”
“不给?怪啦!我和您开玩笑,对您的教训是太残酷了……我要把您应得的八十卢布如 数付给您!呐,事先已给您装好在信封里了!可是何至于这样怏怏不快呢?为什么不抗议?为什么沉默不语?难道生在这个世界口笨嘴拙行吗?难道可以这样软弱吗?”
她苦笑了一下,而我却从她脸上的神态看出了一个答案,这就是“可以”。
我请她对我的残酷教训给予宽恕,接着把使她大为惊奇的八十卢布递给了她。她羞怯地点了一下数就走出去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沉思着:
“在这个世界上做个有权势的强者,原来如此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