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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戒线外零零散散地围了些人,脸上带着嘲讽或惶恐的街头混混、买菜回家刚好路过的大妈、敞着衬衫领口的中学生,松本视若无睹地掀开警戒线走进那家灯光昏暗的电玩店,熟识的检验官朝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怎么回事?”
“贯穿伤,”叫佐藤的检验官勾了勾嘴角递给他一双手套,“子弹穿过脾脏,死因是失血过多。”
“枪伤?不可能没人发现吧。”
对方耸耸肩,“死亡时间超过24小时,死者身上有多处瘀伤,不排除死后才被放到这儿的可能性。”
松本蹲在地上检查了一下伤口情况,他盯着那个血肉模糊的创口,能够想象子弹击中身体形成空洞的场景,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是电玩城的后台兼小型仓库,废弃的机器堆在深处 天花板上悬着三盏简单而昏暗的吊灯,昏黄的灯光把半干涸的血迹都照成了黑色。佐藤让人进来抬走了尸体,然后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按照血迹来看出血量也比较可疑,基本可以确定是死后尸体才被搬运进来的。”
松本猛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问,“第一发现人呢?”
跟在后面一直做着笔记的后辈突然被提问紧张地挺直了后背,“是店里的人,说是、说是带了姑娘来后台……”他停顿了一下瞟了一眼松本的脸色才继续说下去,“发现的时候被害者已经死了,因为店里还有客人,他只告诉了管事的人,那个人报的警。平时这个地方是锁起来的,因为今天要进新的机器,旧的机器没地方放了才移到这里。”
“送货的人问过了吗?”
对方摇摇头。“到的时候送货的人已经走了。”
松本这时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
“山田,上个月从千叶调过来的。”
对方的笑容里还残留着初出茅庐的新鲜感,在这又脏又暗的屋子里像太阳一样闪着光。松本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弹道测试什么时候能出来?”
“明天,”佐藤检验官断断续续地按压着圆珠笔的笔帽,“忘了告诉你了,死者的手上也有火药残留,但是没在他身上找到枪,有什么想法吗?”
松本低头看手机,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开口的声音还是和往常没什么区别,“我知道了,先问问运输公司那边。”
佐藤无所谓地耸耸肩,昏暗灯光下他鲜明的五官轮廓镀上一层深棕色的阴影,“等你问完话要一起喝酒吗?”
“不了,健,”松本拍拍他的肩膀脚步不停地往外走,“我今天约了人。”
松本到居酒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店里弥漫着一股烟熏和烧烤酱混合的味道,二宫坐在吧台边和老板说笑,装着生啤的玻璃酒杯空了一半,“啊,润君。”他微微侧过身看着松本坐在身边,从头发底下露出的耳垂带着一点微醺的红色,眼睛里湿润地映着吧台的灯光,熠熠生辉,“我差点以为润君不来了。”
“他自己一个人也喝得挺开心的。”老板朝松本挤挤眼睛毫不留情地揭穿。
“没有呀,不表现得高兴一点我担心老板会受伤嘛。”二宫笑嘻嘻地回了一句,手臂轻轻地贴住了松本的,他歪头看着松本,“出了什么事吗?”
松本没急着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啤酒,老板见状识相地转回吧台的另一边和常来的几个女性客人聊起天,“森元死了。”
二宫啊了一声,“我知道,”他说,表情冷静又无辜,“有人第一时间就告诉我了。”他放下酒杯低声笑了笑,“真可怜。”
“谁告诉你的?”
二宫看了他一眼,松本不能确定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像是单纯地自然反应,又像是一种充满嘲讽的讶异,“润君是要从我这里开始调查吗?”他慢悠悠地转回目光,吃完盘子里最后一块肩肉,“如果是警察的例行问话的话我会好好回答的。”
松本没说话。
“人不是我杀的,”二宫摊了摊手,“森元的仇家太多了,我应该算是其中最友好的一个。”他用手掌撑着下巴看着松本露出笑容,“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真的很忙啊,润君,森元这种偶尔给我添点堵但又不造成什么实质损害的人真的离我的暗杀名单很远——如果有那种东西的话。”
他说完朝松本举了举已经空了的酒杯,“多谢款待。”他彬彬有礼地颔首,准备离开座位的时候被松本一把拉住手臂,“润君——”他的语调里掺了一点半真半假的无奈,“我真的很忙。”
“我想知道凶手是谁,”松本凑近他,几乎抵住他的鼻尖,他能感觉到二宫的手臂有细微而克制的震颤,“你也知道你自己的嫌疑很大。”
“我不知道。”二宫脸上没什么表情,“作为警察的润君应该比我更清楚证据的重要性吧。”他用巧劲甩开了松本的手,“如果润君觉得我杀了人的话,就去证明吧。”
松本警官眼睁睁看着他走出店门,感到了一直以来都隐隐有的那股挫败感和无力感,老板这会儿又绕回到他面前同情地和他一起看着二宫离开的方向,“年轻人,感情的事就要慢慢谈,不能心急啊。”
“不是这回事。”
老板用过来人的眼神看着他,松本把玻璃酒杯重重一放,“结账,谢谢。”
生了一肚子气还被迫付账的松本回到公寓之后心情可以说是非常糟糕了,还没脱下外套他就接到了生田斗真的电话,他有气无力地喂了一声,对方那边声音相当嘈杂,松本简直想顺着电话线过去给他一拳。
“润!”对方在电话那边喊,“要出来喝酒吗!”
松本直接挂了电话。过了几分钟对方又打了过来,松本深呼吸了几次抑制住暴揍生田一顿的冲动,再次接了起来,这回背景里的声音几乎消失了,只能听见隔了一层沉闷的喧闹,松本猜他是躲到厕所里打的电话,“不出去,不喝酒,也别到我家来。”他言简意赅地说完准备挂电话,对方在那边哎哎哎着阻止了他,“你到底有什么事???”
生田那边停顿了两秒,然后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准备查nino?”
在刑事犯罪课有各种各样的人,他们并不全是好人,但也不是太坏的人,他们有人家庭美满,每天指望着基本工资养家糊口,并不想破获什么重大案件,而也有人像松本这样,靠着正义感和固执走到现在,职场上巧舌如簧游刃有余,打得过流氓斗得过黑帮,是司法界的希望,而另一种人刚好处于这两者之间,既想要明哲保身,又进退自如,例如生田斗真。
松本揉了揉眼睛,戴了一整天的隐形眼睛干涩造成的困倦席卷了他每一寸神经,“你想说什么?”
“在我说之前,你先冷静一下,思考三分钟、不、你还是别思考了——”生田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你觉得是nino干的吗?”
“他有动机。”
“你觉得是他干的吗?”
“……不。”松本重重呼出一口气,他最讨厌生田太过八面玲珑这一点,一点苗头都能被他捉住,“我认识他十多年了,斗真,你觉得我愿意怀疑他吗?”
对方轻松地笑了笑,“我也觉得不是nino,但那是因为我不小心知道了对nino不利的证据。”
松本顿了顿,“给你预告一下,如果你再卖关子明天就要挨揍,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