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读凤歌《沧海》有感

读罢《昆仑》，书友推荐同系列武侠大作《沧海》，这几日沉浸其中，心随书中人物沉浮，合上书页后更是百感交集。易经算数，诗词歌赋，历史人文，兵法哲思……合酿一壶醇酒，抚琴侑觞。台上刀光剑影，快意江湖。

细读「沧海」二字，浮想联翩。海者，水也。上善若水，包容万物。静则烟波浩渺，动则石破天惊。全书的终局也在茫茫海上，八图合一绝世神兵。宋之问写道「楼观沧海日，门听浙江潮」。李商隐亦有诗云，「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五十弦五十年，往事历历在目，从此却各安天涯。想到此处，愁绪无人可道。

全书里最喜欢的不是男一陆渐，而是谷缜，谷笑儿。字如其人，聪慧豁达，风流倜傥，最重要的一点是懂女人心。若说在《昆仑》中，九如和尚和花生是局外智者，堪透世情，寥寥数语发人深省，在《沧海》中，这个智者无疑就是谷缜了。他看得破名利，守得住性情，放浪形骸之外，道尽机杼。

你看，这月是弯的，云是动的，风是凉的，酒是辣的，若是死了，都会感受不到，所以啊，还是活着的好。你干么愁眉苦脸的，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能让坏人做好事，因他勘得破人心。自古许多恶人所求甚简，杀人放火，无非为了一个利字，真正难敌的，是那些冒正义之名，行屠戮之实的正义之士。不禁想到《火影忍者》中的佩恩，都是为了心中的道，所作所为可以南辕北辙，甚至截然相反。

杀伐如何休止？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不同的人心就有不同的善恶观。行善之举，或侵害到他人利益。

继《昆仑》后几百年，江湖依旧纷争不断，百姓依旧苦不堪言。天罚隐世，穷尽天算人算，也寻不到安世太平的良方。天道无情，本无善恶，奈何世人身不由己，避无可避。

书中有言，天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人道是损不足而补有余。细想，丛林法则中，适者生存不就是损不足而补有余么？弱肉强食，为了生存而已，难道不是天道？如若天道都似损有余而补不足，劫富济贫，慈悲正义，早就世界大同了。

顺应天道者，谓之谐。有不谐者吾击之，这句话宛若神谕。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口增长过快，必爆发战争。食物链环环相扣，物极必反。矛盾积攒到一定程度自会爆发。似乎冥冥之中，上帝之手在调控一切。而调控的准绳，便是「谐」。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可唯有亏损，有不平，才会有流转。否则，万物静籁如一潭死水，便了无生机。照着这种逻辑，「不谐」是绝对的，动态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因而在众多的不谐里，选择和平是自由，选择掠夺是自由，选择战争也是自由。最为理想的情况下，只期盼，弱者也能微笑。

或许很多人不喜姚晴。我想这个女子，非女子不能懂也。每每看到她与陆渐的桥段，不忍细读，如同逃避自己。一个自己的心意都要欺瞒的人，多么可怜可悲。她那么聪明，难道就不知自己深爱陆渐么，或许不是不知，而是不敢。身负仇恨，无人可依。怀疑一切，是世事教会她的生存之道。她活的太累，藏的太深。

幸好这是小说。一段刻意的安排，使得他有了非要留下她的决心。「三生石上旧精魂，吟风赏月不须问，惭愧情人远相访，此身虽异性长存」。如同诛仙里的碧瑶，在万丈光华中昙花一现，她用自己的生命诠释了对他的爱恋。好在天不绝人愿，最后应与陆渐过着隐居山野，忙时耕田纺纱，闲来养鹿抚琴的日子吧。

我不禁想，如若没有这段刻意安排，他们有可能走在一起么？十有八九，一生错过。

这样的女子，需要一个人，带着比她还凌厉的霸道，闯入她的世界。可惜陆渐不是。他愚，不解女儿心。每每他说，自己是配不上他的，若我是姚晴，估计会直接气得吐血。心气高的女子，怎么会接受自己深爱的人如此妄自菲薄，我早已将心给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这种配不上的话，无形中把两者割裂开来，还偏偏不是无情无义，让人恨也不是爱也不是，除了吐血，还能如何。她的爱是极端果敢的，而又让人迷醉。如此纯粹，不计后果，绝不妥协。宁可一世凄凉的守候，也不愿片刻的曲意承欢。

小说之所以畅快人心，很大程度上就是源于这种纯粹。爱上一人死心塌地至死方休，做一件事不论艰险一往无前。一根筋的走下去，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有一幕她与师父温黛的对话令人印象颇深。何谓快乐？世上的大名大利，总是伴随着大悲伤、大寂寞，就像树木，越往上去，枝叶越少，人越往高处，越是孤单凄凉。唯有遇上真心喜爱的人，爱人与被爱，才是最快乐的事。

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盖世神功，倾城绝恋，都抵不过沧海桑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