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车陪伴的岁月

文/刘浩

这世界上有些事物，从你生命中走过就不再出现，只能在记忆里回味。而有一些，却能从你的记忆深处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中来，就像与久别的故人重逢，泛起深深的眷恋。

1994年7月的那个夏天的凌晨，那是美国足球世界杯巴西和意大利决赛后的凌晨，当我最喜欢的球星巴乔踢飞点球的那一刻，忽的点燃了巴西人的狂喜，与之对应的是意大利人的哀怨。清晨初升的朝阳也不能温暖我沮丧的心情。走出宿舍，在楼道里已经找不到我心爱的单车。小偷选择在决赛的时刻偷走我的单车，在巴乔给我的伤口上又洒了一把盐。所以，那个清晨后，足球和单车就离开了我的生活。

小的时候，家里有一辆28的飞鸽牌单车，俗称二八大杠。那是家里最贵重的物件，也是爸爸最爱。爸爸骑着它上班，下连队。每逢周末，爸爸骑车，妈妈抱着我坐在后座，姐姐坐在前面横梁，一家人一路铃铛一路欢歌地去走亲访友或野外郊游。爸爸的单车，带来全家的团圆，不亦乐乎。

最初蔡家湖还没有柏油路，我跟着爸爸去十四连的农校办学。一开始坐在前面横梁，一路颠簸的屁股受不了，就改坐在后座。然后一路不停的换着坐姿，可苦了屁股。还好，到了农校，那里已经有炎晖，炎明，王震等小伙伴在那里等候。爸爸的单车，带着我找到小伙伴一起玩耍，不亦快哉。

蔡家湖的柏油路修好了，我已经上小学了。下午下课后，我就去中学部玩。那时华叔叔（华国良老师）上完课，就招呼我坐他单车的后座，带着我骑车去兜风。我们从中学部操场旁的柏油路向三连方向飞驰。一路上，夕阳从白杨树的缝隙间透出金色的光芒，鼻子闻到的是沙枣花和啤酒花香，耳边呼呼的风声，树林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单车带我感受鸟语、花香、阳光、速度。用“速度与激情”来描述，实不为过。

发小王震是我骑单车的启蒙老师。对于驾驶天赋异禀的他，早早就会骑单车，当年哪里会想到如今已是机长的他，驾驶飞机天空翱翔。在他的辅导下，我把我家的“飞鸽”和他家的“凤凰”都摔得飞不起来。不是今天爆胎，就是明天掉链子。在鼻青脸肿和满身伤痕的严重伤害下，对于学会骑单车我都要绝望了。忽然有一天，单车似乎被我的努力感动了，它不再摔我，我终于可以独自驾驭单车了，那年我9岁。

会骑单车，这就意味着我家的“飞鸽”不再是爸爸的专属了。只要爸爸下班回到家，我就迫不及待的拿过单车骑着就走。有了单车，我的活动范围就大了。以前感觉很远的大柏地，气象站，牛奶厂，七连，都轻而易举的成了我们巡游的地方。有一年暑假，我和炎晖，炎明，王震，李志强，一起从蔡家湖骑车到五家渠，来回50公里。在五家渠的车站饭馆，用我们身上的钱全部买了包子大吃一顿后，又你追我赶的骑回蔡家湖。那次对我们几个平时备受管教的学校子弟来说，真是一次大胆的历险。那年，我们12岁。

中学时代，我离开了蔡家湖，来到了石河子。石河子对我来说，太大，没单车不行。童年的单车，带给我朋友。少年的单车，带给我独行。我很享受独自一人骑着单车，从石河子的西公园骑到飞机场，从火车站骑到老街。一路骑行，感受这军垦城市春夏的美丽，秋冬的肃穆。

石河子的单车骑行，练就了我骑行的好功夫。夏天的道路，宽阔笔直，我练就了双手大撒把，用双腿就能控制方向的绝技。冬天的道路，满路冰水冻结的一条条车辙，稍不留神就会人仰马翻。而我练就了车轮在结冰的车辙中自如飞行的潇洒。

那段时光，单车是我的最好朋友，单车后座的常客是我的篮球和男同学，当然偶尔也有女同学。单车带我常去书店看书，也常去森林里发呆。它知道我走过的路，带我去寻找诗和远方。

大学毕业，两手空空的我来到比石河子更大的长沙。身边没有父母、同学和朋友，让我很孤独。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有一部属于自己的单车。半年后，攒够了钱就买了一部26的“永久”牌单车。这是我第一部属于我自己的车。

车身坚固和灵巧，黑色的油漆和不锈钢的车把相映，低调而大气，符合我的气质。我爱不释手，形影不离。宿舍在6楼，没有电梯，为了防偷，每天把单车抬上六楼而不觉麻烦。那时，单车每天跟着我在这个城市穿梭。因为工作性质，必须在各个工地出没，我的交通工具就是我的单车。下了班，骑着单车找设计院的师兄炒更赚外快。那时，我感觉坐在单车座的时间比办公室的时间都长。那时，我的单车是我谋生的工具，它帮我赚钱，帮我生存，它对我很重要。

世界杯巴西和意大利的决赛那晚，对球星巴乔的喜爱让我忽略了我的单车，而小偷似乎有意要对我刹那的“偏心”和偷懒一个教训。那个清晨，失去了单车的我失落沮丧，心里发出了“我终于失去了你”的痛彻心扉的呼喊，巴乔射失点球的遗憾加深了我丢失单车的伤心。曾经沧海，除却巫山。从那以后，我都没有再买单车。

生活在广州，这个比长沙还大的城市。大的已经不需要单车的城市。偶尔也能看到的骑车的人，但和以前的骑车人不一样了，他们是专业骑行者。他们不再为生存而骑，只为健康和爱好，他们被专业的服装包装，他们的单车也被五颜六色的公路车，山地车，折叠车而取代。周末，我开着车从这些骑行者身边飞驰过，常常有想像他们一样在路上骑行的冲动。

忽如一夜春风来，城市里各种颜色的共享单车悄悄地来到身边。普通的骑车人多了，上班也骑，遛狗也骑，带娃也骑。为工作，为健身，为爱好，为很多理由。那情景忽然好像时光倒流了几十年，给我丝丝的感动。

走在路上看见单车，就像看到久别重逢的老友，欲语还休。拿出手机一扫，就随着单车飞驰。它好像带我回到了蔡家湖，石河子，长沙这些成长的地方。单车，这久违的故人，唤起我对过往的回味，对未来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