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阿帕拉契亚(二)谁是阿帕拉契亚

当我无力地躺在拉法耶特山山顶之时,我对阿帕拉契亚山径(Appalacian Trail,以下简称为AT)和阿帕拉契亚山终于有了一些直观的认识。我会说阿帕拉契亚山径是如此的rugged(崎岖不平的)、rocky(遍布岩石的)、rooty(盘根错节的,尽管用tangled才对,但穿越者们更喜欢用rooty)。我还没有找到比这三个词更加生动、精确、简短有力。你会发现任何一个背包客都会用这三个词。AT是我人生中所经历的最艰难的徒步旅行。我不停地攀上被灌木或高大硬木覆盖的不知名的山峰峰顶。爬上一块裸露的岩石上,气喘吁吁地向四周望去,无尽的群山展现在我眼前,如同大海一样,我甚至连一滴水都算不上。我不禁有些迷惑,我在哪里?我要向何处去?

“我在哪里”这个问题似乎很简单,我可以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我正漫步在阿帕拉契亚山中,可是谁又是阿帕拉契亚?抚摸着那黝黑闪着耀眼光芒的岩石,看着脚下橡树们、栎树们、栗子树们那巨大的搅在一起的根茎,我发现这并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阿帕拉契亚是一个如此含混不清、神秘莫测的名字。这个名字背后的一切如这些硬木的根深深扎进了这贫瘠却又生机勃勃的土地。



孔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人衡量时间的尺度不过是小的得可怜的昼与夜而已,往大里说不过是月、年、十年、百年、千年。我们中国人总夸耀历史悠久,谓之上下五千年。但我们还是太自大、太狂妄,殊不知道五千年也不过是人类自身历史的一个短短的片段而已。如果把太阳系与地球诞生的那个时间作为奇点,如今地球上的一切都显得非常年轻。

根据古地质学家的研究,在20亿年前的太古宙,名为凯诺兰的古大陆发生了分裂,这次分裂促成了劳伦古大陆的形成,科学家也称之为北美克拉通。几经漂移、分裂与合并,11.5亿年前劳伦大陆又和冈瓦纳大陆以及亚洲克拉通碰撞在一起形成了罗迪尼亚超大陆。3亿年后,罗伦大陆再次从罗迪尼亚大陆分裂出来(大概位于地球南极附近)。分裂出来的几块古大陆一直移动到地球南极附近,又再次碰撞在一起形成了潘诺西亚超大陆。然而这块位于极地的冰原覆盖的寒冷大陆仅存在了6000万年就分裂了成四块——罗伦大陆、波罗迪大陆、西伯利亚和冈瓦纳大陆。在埃迪卡拉纪(6.3亿年-5.4亿年前),这些大陆缓慢地向北移动,直到寒武纪和奥陶纪(5.4亿年-4.4亿年前),罗伦大陆已经移动到了赤道附近。

在接下来的志留纪(4.4亿年-4.1亿年前),罗伦大陆和阿瓦隆尼亚大陆之间的巨神海开始不断向罗伦大陆和阿瓦隆尼亚大陆扩张,消失在罗伦大陆东岸之下,罗伦大陆和阿瓦隆尼亚碰撞在一起形成了古阿帕拉契亚山脉。罗伦大陆和阿瓦隆尼亚大陆以及波罗迪大陆最终连成一体,在泥盆纪(4.1亿年-3.6亿年前)早期形成了劳亚大陆。持续上千万年火山爆发和剧烈的造山运动使得古阿帕拉契亚山不断隆起,曾经和现在的落基山一样高。 最终在2.4亿年前的三叠纪,劳亚大陆和南方的冈瓦纳大陆合并在一起形成了盘古超大陆(Pangaea,由地质学家阿尔弗雷德·魏格纳提出,来自于希腊语,即Pan Gaia,意思是完全的大陆)。现在的五大洲都是从盘古超大陆分裂出来的。此时古阿帕拉契亚山脉位于盘古超大陆的中心位置,被古地质学家称为盘古中央山脉。距今1.75亿年前,盘古大陆彻底解体,美洲大陆、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彻底分裂,盘古中央山脉也被大西洋肢解的支离破碎,欧洲和非洲依然保留着它的遗迹,而它的大部分留在北美洲也就是欧洲殖民者所称的阿帕拉契亚山脉。

和年轻的喜马拉雅山、阿尔卑斯山、安第斯山、落基山相比,阿帕拉契亚山脉并不起眼,平均海拔900米左右,最高不过2000米。但它却是世界上现存最古老的山脉之一,记录了古大陆曾存在于世的证据。人类和阿帕拉契亚山脉的互动史几乎和人类进入美洲大陆一样久远。1万3千年前,土著先民跨过白令海峡出现在阿拉斯加。在那之后仅仅过了1000年,先民的足迹已经遍布整个美洲大陆,到现在已经生活了1万多年。先民的历史和这古老的山脉紧密的连接在一起。但是住在阿帕拉契亚周边的先民从未建立起统一的国家,后人也并不清楚他们是否对阿帕拉契亚山脉有一个整体的认识。



1513年9月25日,一个名叫巴尔沃亚的西班牙强盗穿过中美洲地峡,成了世界上第一个发现太平洋的欧洲人。若说起他完成这一壮举的起因和动机却并不高尚。据说他偶然听说向西走便能到达遍地黄金的国度。为了获得黄金、换取西班牙王室的宽恕,他才决定铤而走险。然而当他看到浩渺无际的大洋,并没有发现任何黄金,最终他被送上了断头台。就这样,强盗巴尔沃亚的壮举被载入了史册。7年后,他发现的那片大洋被冒险家麦哲伦命名为太平洋。和巴尔沃亚发现太平洋相似,欧洲人发现阿帕拉契亚也是因为对黄金的贪婪。

1528年,西班牙纳瓦斯远征队在现今弗罗里达州北部城市塔拉哈西(Tallahassee)遇到了名为阿帕拉契的土著部落。他们向土著居民打听黄金的消息。阿帕拉契部落并没有黄金。为了打发那些来自欧洲的不速之客,阿帕拉契人便随手指了指北方说:“那里才有黄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阿帕拉契人的戏言不仅没有赶走欧洲人,反而招来了更多的亡命之徒。1539年,西班牙人赫尔南多·德·桑托组织了著名的德·桑托远征,试图找到传说中的黄金。德·桑托和他的伙伴一路向东北方向前进,直到现在的卡罗莱纳山麓(皮埃蒙特)和卡淘巴河谷。这里没有黄金,但气候恶劣,山谷中干燥炎热,高地寒冷多雨,远征队缺乏给养,不得掉头向西南越过蓝岭南部和大雾山进入田纳西东部谷地。之后远征队便称他们所经过的山地为阿帕拉契亚。

在1562年出版的西班牙人蒂亚戈·古铁雷斯发布的地图上,阿帕拉契这个名字出现在地图上,但它并不特指某一山脉,而是弗罗里达以北的区域。而在1565年的摩恩·德·莫古斯地图上,西班牙人正式把位于佛罗里达以北,阿拉巴马,佐治亚以及田纳西东部,北卡罗来纳西部的山地命名为“Apalachen(阿帕拉深)”,在1591年版的地图上,欧洲人又在山地中间标记了一座小镇,并命名为“Apalatci(阿帕拉契)”。这就是阿帕拉契亚名称的第一个来源。

16世纪法国人步西班牙人的后尘,开始对北美洲的殖民活动。1534年,法国殖民者进入圣劳伦斯湾,逐步建立起他们称之为新法兰西的殖民地,这是包括魁北克、五大湖区、阿帕拉契亚山脉以西的俄亥俄河河谷、以及密西西比河流域的广大土地。英国人的活动并不顺利。1606年,经过一系列失败的尝试后,英国殖民者终于建立起他们在北美洲第一个殖民地——佛吉尼亚。在这之后的100多年中,他们成功地控制了阿帕拉契亚山脉以东的土地,一共13块殖民地。随着殖民地人口增加,土地日渐短缺。英国人便把目光投向阿帕拉契亚山脉。首先他们把触手伸向了西北方,也就是宾夕法尼亚洲中西部,以及新泽西和纽约(这里指的是纽约州,而非纽约市)西部,1810年,易洛魁人的领袖约翰·诺顿给田纳西东部和佛吉尼亚西部的山地起名为阿勒格尼山(Allegheny Mountains,拼写)。这个名字来自于住在北美洲东北部的勒纳皮人的传说。据说勒纳皮的祖先征服了住在阿勒格尼河的上游的阿勒格威人。便用阿勒格威人的名号命名阿勒格尼河,意为“Fine River”。

阿勒格尼这个词符合英文和法文的拼写,很快被美国殖民者接受,但他们仍然在使用阿帕拉契亚这个名字。美国历史学家艾文·华盛顿曾建议改美国国号为阿勒格尼亚合众国或是阿帕拉契尼亚合众国。整个19世纪,阿帕拉契亚山脉没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地理学家阿诺德·亨利·吉欧(Anorld Henry Guyot)于1861年出版了世界上第一本关于阿帕拉契亚山脉的地理专著,虽然吉欧用阿帕拉契亚作为书名,但在书中标注的是“阿勒格尼山脉”。1867年,美国国家公园之父约翰·缪尔在他的第一本游记中也使用了阿勒格尼山脉的名字。直到19世纪晚期,阿帕拉契亚才成为了美国官方的名称,但阿勒格尼这个名字还是保留了下来,专指现今西弗吉尼亚、肯塔基、田纳西东部到宾夕法尼亚的坎伯兰峡谷,400英里东西走向的山地(同时也是阿帕拉契亚的一部分)。

在十九世纪中期之前,人们认为阿帕拉契亚山脉仅限于美国南方和中大西洋地区。东北部新英格兰的山地被视作一个独立的体系。直到现在,在一些关于阿帕拉契亚的历史书籍里也没有提到新英格兰。随着古地质学的发展,科学家们发现阿帕拉契亚山脉要比他们认为的大得多。从加拿大纽芬兰和拉布拉多,到缅因州的100英里荒野,再到新罕布什尔的白山、佛蒙特的绿山、马萨诸塞的伯克夏、宾夕法尼亚的坎伯兰谷地、南方的蓝岭、甚至阿拉巴马东北部都属于阿帕拉契亚山脉的范畴。



阿帕拉契亚孕育了北美洲特有的文明。对于北美洲的原住居民来说,阿帕拉契亚是他们的家园。易洛魁人、乔克托人、克里克人、肖尼人、切诺基人都曾统治过这里,也留下了悲伤的眼泪与无奈的叹息。殖民者称阿帕拉契亚为荒野(backcountry),这里记录着七年战争和美国独立战争的硝烟。阿帕拉契亚又是美国人奔向太平洋的第一道关卡。他们越过阿帕拉契亚,涌向中西部,占领富饶的密西西比河平原,征服广袤荒凉的落基山。阿帕拉契亚山脉是深入地球历史、人类历史、美国历史的一扇大门。阿帕拉契亚山径就是打开这扇大门的钥匙。走在崎岖的山路上,翻越每一座高山;触摸每一块岩石;跨越每一条溪流;流连于每一个小镇;感受沧海桑田的震撼,为土著人民悲惨命运而落泪,感受一切美好与不美好、高尚与卑鄙、正义与邪恶。这就是阿帕拉契亚山径赠予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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