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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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启程

鼓起勇气走出家门的多数是离家出走,我没这胆量,我只是去环游中国。

当我把家门关上,我站在家门口整整一分钟。

在我面前,是我熟悉的家,里面有我摸黑也能打开的冰箱,电视机,电脑以及各种开关。冰箱基本是空的,一瓶一直是满的冰水是固定的存在,我会在半夜惊醒后去喝一口冰水压压惊,这是我多年的习惯,以至于,我的肠胃一直不甚良好。电视机即使打开了,也只会播放新闻频道,我很少会换台,电视机发出的声音只是作为日常生活背景,并不意味着我有多关注这个世界。电脑是我的求生工具,经常用来办公,偶尔用来看黄色小电影,除此之外,我并不太热衷于社交网络。固定的几个好朋友,他们都知道我不爱用网络社交工具,唯一和我联系的方式,要么面对面,要么电话,偶尔会有那么几条不痛不痒的短信。他们总说我是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的原始人,我觉得这是对我的褒赞。

在家里,我最喜欢的,应该是门后还散发着余热的床。

有无数螨虫的枕头,是我和我这个真实的世界暂别的巢穴,我在里面孵化着一个又一个的梦,有的长出腿自个跑掉,有的半路死了,更多的,半死不活的像我一样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

通常在梦里醒来之后,洗漱清醒之前,是我称之为“临床孤独”的时刻。这时候,厚厚的窗帘还没打开,房间还是完全黑暗的,我会起身,把身子挪到一张深褐色的单人沙发上,披上有点粗糙的羊毛毯,打开放在沙发旁的落地灯,用一个很安全的姿势审阅我的梦。落地灯的灯光很暗,比三只萤火虫亮一点,又比五只萤火虫暗,我故意用一种很罕见的低瓦数的灯泡来营造这种氛围,我怕光太亮,会把我的梦驱散,我怕光太暗,又照不进我的梦。

回味每一个夜晚里所做的梦,是我一整天里,最最重要的事情。不然,当我们每天浪费近三分之一的时光在床上,却对梦里发生的一切不理不睬,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或者假装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不知道,这样子,是否对得起自己三分之一的人生。

思考自己的梦,探索自己的梦,通常是件很孤独的事情,我们可以分享很多事情,例如美食,玩乐,性爱。可是,梦,是我们唯一不能分享的事情。

我通常在这“临床孤独”的十来分钟里,趁自己尚醒未醒之际,尽可能地记住梦里发生的事情,哪怕是把我从深夜里惊醒的噩梦,我也会再次重温一次。有时候遇到有意思的梦,还会拿出小本子一一记下来,这些用来记录我的梦的小本子,放满了大半个书架,可我从来没有翻阅过他们,一次也没有。

有科学研究表明,起床后的5分钟,是记录自己的梦最关键的时刻,过了这五分钟,就再也记不得了。

这样的事实,很能代表我们充满讽刺的人生。

大部分人的大部分肮脏不堪的回忆,偏偏能让我们深深的记住一辈子;而大部分人的小部分伤痕累累的记忆,无论如何使劲也无法从脑海里驱除。

我不知道梦里发生的事情,到底有多重要,或者是多不重要,才让我们下意识里,选择了自动删除。

一个星期之前,用来赐予我“临床孤独”的灯泡烧了,烧的乌黑的钨丝分崩离析,里面明明有一座光明的桥,现在却像经历了世界大战般不忍目睹。

这种灯泡太老,太久,也太容易坏,卖我灯泡的五金店老板告诉我,上次卖给我的灯泡,已经是最后一颗,早就停产了,没货了。

他推荐我用最新款的节能灯,省电,一个月才用1度电,也比老的要亮十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把十个手指头也伸出来。我说亮十倍是什么概念。他把节能灯从盒子里拿出来,在手上晃了晃对我说:你看,不用钨丝,不会烧坏。随后他把灯往一个空的插座拧上,打开开关,瞬间,一个微型的太阳让我差点睁不开眼。我赶紧让他关上,他笑了笑,说:“这东西好,经济实惠。现在哪有人还用这种老式钨丝灯泡,多不环保啊。”

我不耐烦地说:“附近其他五金店还有我这款灯泡吗?”

老板听了有点不爽,不太乐意回答。让我自己去找找看。

那一天,我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差不多找遍了全市的五金店,可是,没有一家店有卖。

唯一一家还剩几个灯泡的五金店老板告诉我,最后几个也在前不久被一个人全部买走了。

“你来晚了。最后几个早就卖掉了。这几个灯泡,在这里存了快10年了。”老板说:“你干嘛非要用那种灯泡,你换个灯不就好了嘛。这多简单。”

拖着走了一天已经疲惫不堪的身子,我懒得回答,随手买了个原先老板推荐的新款节能灯泡回到家里,装上。

第二天起床,我正准备享受我的“临床孤独”,没想到灯一打开,房间内所有的黑暗都被打散,小小的房间内,强烈的灯光不断地反射再反射,从沙发上反射到天花板上,又从天花板反射到床上,再从床上反射到任何一个本应该保持黑暗的角落。突如其来的亮光,一下子把我的梦打个骨折性粉碎。不,应该说,直接火化了,像掉落在太阳的流星,连影都看不见就没了。

从那一天起,我再也没法记录我自己的梦。

看着书柜里的小本子,我感觉他们就像一头头用梦来哺乳的怪兽,他们被我喂得肥肥白白,从一头到两头到三头到很多很多头,他们躺在书架上,日日夜夜,虎视眈眈地看着我,静待着机会,把我一口气吞掉。

看着看着,我的心突然慌了,头顶直冒冷汗,就像身体里某个器官被抽掉一样,源源不断的空虚感和无力感爬满全身。

那一刹那,我恍然大悟,沉溺于虚无的梦,绝对不是一条出路。

我想摆脱这样的黑夜与白天,我想摆脱这种自以为是的时光。沉迷在这无止尽的梦里,让我的真实世界的生活,一塌糊涂。

家里的床,就是一个陷阱,太完美的陷阱。温暖,舒适,安全,里面产生的欲望和依存对没有控制能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噩梦。

从出生到现在,每一张我睡过的床都拥有着独一无二的记忆,我的每一个睡眠的姿势,每一下呼吸的动静,都让每一张床更加熟悉我,我很害怕,这张像棺材一样,活生生的床。

于是,我决定逃离这个家,用不安定的旅行,来戒除我对安稳的生活的依赖。

这样的旅行,不能是三五天的短途旅行,那只能隔靴搔痒。我要的,是一趟足够遥远、漫长且艰辛的旅程,只有硬朗的现实,才能抵抗源源不断的空虚和孤独。

六月份的清晨,气温还是有点冷,我站在家门口,握着门把,一直没有松开。

门有点旧,关起来有点费劲,每次合上的时候,都会发出巨大的响声,我怕会吵到邻居,于是我小心翼翼地让门与门框的接触尽可能地温柔,我不知道天堂的大门关上的时候有没有声音,如果有,那应该和我关门时候发出的声音差不多吧。

我真的要离开了。这个熟悉的家。

这个地方,从现在开始,只能称做房子,而不能叫家。

一个没有家的人如何离家出走,我想,那只能叫环游世界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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