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Mabel Ruth Williamson
- 翻译:闻则信 等
原译文链接: 闻则信弟兄的微博
梅宝. 路得. 威廉姆森 (Mabel Ruth Williamson)是一名美国传教士,曾在中国内地会服侍。 她于1952年为惠顿学院撰写了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新约中的本土教会与宣教士的关系”( The indigenous church in the New Testament and its relation to the missionary)。她所著这本“为主弃权 Have We No Rights” 由芝加哥的慕迪出版社(Chicago: Moody Press)在1957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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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本书重新发行,我想作点预测。 我相信它并不会,在这个年代或任何其他年代,出现在最重要出版物的名录里。 我相信它并不会被许多基督徒领袖引用为“我生命中十大最具影响力的书籍之一”。但尽管没有人会这么说,但是我相信这不正是“为主弃权”的原因吗? 这将是你有机会阅读的最重要基督教书籍之一。 如果你读完,并将把它放在心上,我想你会发现它在你的生活中是最具影响力的,就像它在我的生活中一样。”
-- 箴士. 布易士 (James Montgomery Boice) 牧师
第一章 权利啊!权利!
“我跟你说件事,”妈妈放下手中刚刚擦干的一只杯子,顺手拿起另一只,“看着我们自己越来越老、孩子们一天天地长大,我越来越清醒地认识到,我们的权力实在是少得可怜,即使是对自己的孩子也是如此。一旦他们到了高中年龄,他们就不属于我们啦。”
“不,妈妈,”我抗议道,顺手把手中还在滴水的洗碗布放进晾碗的篮子里,一边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她:“我们当然属于您啦!不属于您我们属于谁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说:“你们属于你们自己。”
啊,美利坚!这块充满自由和机会的土地!在这块土地上,每个人的权利都得到尊重!在这片土地上,一个居无片瓦的醉鬼之子也可以咬紧牙关宣称,“总有一天,我会富甲一方、声名显赫!”在这里,我们每个人可以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并为此自豪——只要我的生活方式不影响他人的利益就可以了。
权利!你的权利,我的权利!究竟什么是“权利”呢?
有一次,约有五六位在中国工场的宣教士,聚集在一个陈设简陋的宣教会所的起居室,大家一起祷告。在这次聚会中,一名宣教士说出一番肺腑之言,让我永难忘怀。
“你知道吗,”他说,“吃‘苦’和吃‘亏’有很大的不同。吃苦很容易。与其他宣教士一起,走百十里山路,到达你的工作地点,支起一个帐篷,在村子里贴上宣传材料,几个星期密集的宣教聚会与探访,啊!那才叫惬意!你的床铺可能只是架在两个板凳上的硬木板,你一日三餐可能都是稀粥、青菜、豆腐,而且天天如此。但那岂不正是生活的美妙所在吗!你看,我们岂不都需要回归简单吗!稍微吃点苦对人大有好处!”
“当我来到中国的时候,”他继续说,“我已经做好吃苦的打算,甚至喜欢吃苦。吃苦对我来说不是个问题。当然,要让你的味蕾和肠胃适应中国饭菜需要一点时间,但这已经在我的意料之中。然而,另外一件事……”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好大一会儿,“另外一件事却让我始料不及:我们需要吃‘亏’。我发现我无法维护自己的权利,我甚至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权利。我发现,我必须放弃自己的权利。放弃所有权利。对我来说,这才是最难的。”
那位宣教士说的真对。在宣教工场,宣教士们很少因为遇到困难、不能拥有舒适的生活、面对生活的磨难而退缩、跌倒。但是,有一个实实在在、直接影响到每天生活的问题却常常让他难以应付:他必须放弃按自己的意愿去行事的权利。他必须放弃自己的权利。用主耶稣的话来说,他必须“舍弃自己。”他必须将自己完全放弃。
使徒保罗深解其中滋味。不信你自己读一读哥林多前书第九章。“难道我们没有权柄靠福音吃喝吗?”他问道。“独有我与巴拿巴没有权柄不作工吗?”“然而,”他说,“我们没有用过这权柄……”“我虽是自由的,无人辖管,然而我甘心作了众人的仆人,为要多得人。”(见哥林多前书9:4,6,12,19)
作为宣教士,保罗为福音的缘故自愿放弃了自己的权利。我们准备好放弃自己的权利了吗?
“但是,”有人会问,“为什么只有宣教士才必须这样做?在宣教工场上,宣教士必须舍弃什么特别的权利,而那些留守在家的归主圣徒不必割舍这些权利?”
下面几章里就让我们来看一看这样的一些权利。
第二章 选择所谓正常生活方式的权利
难道我们没有权柄靠福音吃喝么?(哥林多前书9:4)
这位满头白发的宣教机构秘书用一种略带戏谑的眼神看着我,说:“啊,就看你怎么看待这样的事了。我们发现,近来,住在热带地区的人们会把宣教士所使用的美式电冰箱看作正常的必需品,但是却把挂在窗户上的便宜印花窗帘视为不合理的奢侈品。”
这让我想起在中国工作时遇到的一个普通宣教士家庭。在他们家客厅里,油漆过的地板上铺着一条便宜的地毯。我注意到,当村子里的妇女来访、要走到椅子边的时候,她们会小心翼翼地绕过地毯,避免踩在上面。对她们来说,毯子应该铺在床上,而不是地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像要努力避免踩到我家最好的毛毯上一样。我又想起,当我请我的客人吃晚餐的时候,客人们会惊讶地注视着那些银器和白色的餐桌布,那眼神仿佛在说:这太豪华了(要知道他们用的是木筷,餐桌上不铺任何的餐桌布)。我还想起,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那位帮我们做饭的厨师骄傲地对一个访客说:“啊,当然,他们很有钱。他们经常吃白面包,几乎每天都吃肉。还有白糖!啊,你简直无法想象他们用多少白糖。”
一个礼拜日,在英语崇拜结束后,我们和另一个宣教机构的一位女医生和一位护士一同回家。他们邀请我们一同共享礼拜日的晚餐。这个主日的道是由另一个宣教机构的一位宣教士传讲的,他的家在城里。这篇道的信息十分扎心、引人深思。经文是路加福音8章14节:“那落在荆棘里的,就是人听了道,走开以后(校注:“走开以后”希腊文原文作“走去”),被今生的思虑、钱财、宴乐挤住了,便结不出成熟的子粒来。”
“这节经文一定是指着宣教士说的”,这位讲员说,“因为这节经文说,人听了道,就走去了。”
他用语言作画笔描述了一个画面。在这个画面里,有许多事情会阻挡宣教士的工作——“思虑”、“钱财”、“宴乐”。他用一些日常用具作比喻来说明都是哪些事情在阻挡宣教士的工作:一个厚厚的账本束缚着宣教士的手脚,使他们无暇顾及属灵上的事工;一个茶杯,象征着在一个城市里因有较多宣教士聚居而滋生的娱乐活动;一栋房子和其中的装饰,需要宣教士不断地维护;等等。这篇道的结论振聋发聩:所有这一切的享受、娱乐、财产,在神那里都是次等重要的;如果宣教士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就有可能“结不出成熟的子粒”,这会是一件极其悲惨的事情。
针对这篇信息及深藏于其中的含义,我们在饭桌上兴奋地进行了讨论。然后,这位女医生讲了一件让我永远无法忘怀的事:
“弗朗西斯和我在开始收拾这间房子的时候,我们制定了一个永不违背的原则,那就是:我们在这个房子里不要放置任何一件会让我们所服侍的的普通穷人感到不便或奇怪的东西——无论是家具还是装饰。”
生活水平——这个词的内涵到底是什么?它有多重要?我们这些宣教士是睡弹簧床还是睡木板床,是用筷子吃饭、用手抓饭、还是用刀叉吃饭,穿的是丝绸还是手纺棉布,是坐椅子还是席地而坐,这些重要么?我们是贫穷还是富有,是吃大米饭还是吃马铃薯,这些重要么?我们是按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生活,还是按我们所服侍地区人们的生活方式来生活,这个重要么?
对我们自己来说,区别可能很大。大多数人西方人喜欢吃马铃薯而不喜欢吃米饭。也就是说,我们大多偏好以自己习惯的生活方式来生活。但是,在到达宣教工场以后,我们应该有什么样的生活态度呢?我们是应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方式、尽量活得如同在自己的家乡呢,还是应该尽最大可能适应宣教地区的生活方式?这些问题自然会带出另一个问题:我们的宣教对象是否在意我们是否与他们一样生活?更重要的,我们的生活方式对神福音的扩展有没有什么影响?我们在生活方式上是否与我们的福音对象保持一致,这对为基督去拯救灵魂的工作是否有影响?
要回答这些问题,首先要说明的是,宣教士的生活水平肯定需要根据宣教工场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在一些地方,各种民族混居,每个民族都保持着自己的风俗习惯,并很自然地与其它民族的人融洽相处。在这些地方可能有比较多的西方人,西式的生活方式不仅为当地人所熟悉,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被当地人采纳。在这种情况下,宣教士可能不必要、或仅需要稍微地改变一下自己原来的生活方式。
然而,大多数宣教士所去地方的生活方式与他们原来的生活方式完全不同。当地的人会觉得他们的生活方式很奇怪,不能理解。喜欢与生活方式相同的人交往是件很自然的事情。我们会很自然地被那些看起来与我们一样的人所吸引,并不自觉地会排斥那些看起来奇怪或与我们不同的人。当看到与自己的肤色、长相、衣着、语言、行为、习惯不同的人时,我们很自然的反应就是注视、窃笑或两者都有。我们不会自然而然地被那些与我们不同的人所吸引。宣教士需要让当地人感到有吸引力。一个人只有自己有吸引力以后,他所传讲的信息才能吸引人。他自己必须先被接纳,然后他的信息才会被接纳。我们越能按我们福音对象的生活方式而生活,就越容易、越自然、越快地赢得他们的接纳。
几年前中国内地会的宣教士在英国开了一次会议。会议报告里提到,一个在中国宣教的重要经验就是:“愿意最大可能地按当地普通民众的社会习俗与生活方式生活。”这就是说,不同的宣教士要根据不同的生活方式而活。例如,我的姐姐弗兰西斯和我都是中国内地会的宣教士。在过去几年中,我生活在新加坡这个现代化并富有的城市。我按照当地中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而活——这意味着有自来水、电、煤气、和现代化的上下水设施。我这样做乃是要与我所服侍的当地人生活方式一致。在同一时间里,我姐姐生活在菲律宾,她住在丛林中的空地上用棕树叶搭建的小屋,需要自己取水,睡在地上。她那样做是要与她所服侍的当地人生活方式一致。保罗说:“向什么样的人,我就做什么样的人。无论如何,总要救些人。”(林前9:22)他所认识到的与当代宣教士所认识到的一样,那就是,在一定程度上,他必须接受并采纳他所服侍的当地人生活方式和生活水准。
那么,我们在多大程度上必须接受并接纳当地人的生活方式呢?需要遵循什么样的原则?首先,我们必须非常熟悉他们的生活方式,以至当我们造访他们的家时能够做到宾至如归。如果我们感到他们的坐法不舒服,他们的食物难吃,那么他们不会喜欢邀请我们去做客。也许我会认为从香蕉叶上用手抓米饭吃是件很恶心的事,但如果我流露出这种厌恶,他们可能从此就再也不会邀请我去做客了。女主人如果觉得我是个行为不检点的外国人,她就不会接纳我做他们的朋友,更不用说愿意听我讲一个名叫耶稣的人的奇怪故事,无论我多么地爱讲这些故事。另外,在他们家中,我们有可能更多地熟悉他们,了解他们的需要。当我们熟悉了他们怎么吃饭、怎么睡觉、怎么工作、怎么玩,他们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希望什么、害怕什么,如何思考、如何感受——一句话,当我们真正地了解了他们,那时,且只有在那时,我们才有可能用恰当的方式向他们传讲福音。
其次,我们在宣教工场的住处要布置恰当,目标是当我们的邻居来访的时候,他们觉得就好像是在自己的家里。当然,需要注意的是,根本的吸引力并不是表面的、物质层面的吸引力。即使我生活的小木屋和他们的一模一样,但如果在内心深处我并不喜欢和他们来往,他们也会看得出来,我就不会对他们有吸引力。但如果一方面我的内心爱他们、欢迎他们,另一方面我的生活方式又与他们的相似,那么我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进一步缩小了。
当然,这并不是说,我应该不加思考地接受当地的一切。如果我去中非,我可能不会感到穿衣服是一种不合理的奢侈。我也不会因为我的邻居从不打扫他们用棕榈树叶搭的小屋,就也故意不打扫我的小屋。即使周围每个人都嚼槟榔、玩麻将,这也并不意味着我也必须学习着这么做。但我需要尽最大的可能活出一个榜样,一个值得当地基督徒效法的生活榜样。
还有一点这里必须说明。许多宣教士可能会这样说:“如果可能的话,我当然愿意像当地人那样生活,但是我做不到!”这很正常。我们不可能不折不扣地完全像当地人那样生活,而同时还能保持健康。在热带地区土生土长的人可能会很喜欢那样的气候。但对于那些来自气候温和地区的宣教士,这样的气候会耗尽他们全部的精力。外国人比本国人更容易感染当地的疾病。如果宣教士完全与当地人吃同样的食物,他们的身体可能会垮掉。在一个没有任何现代化家用电器的地方,如果宣教士自己亲自去做所有的家务事,那么他就没有多少时间用来学习当地语言或传福音。在大部分宣教工场,宣教士要想保持身体上和精神上的健康,他在接纳当地生活方式的同时,也需要作一定的调整。
然而,我们是可以逐渐适应那些不熟悉的事情的。在中国待了几年之后,记得有一次我去拜访一个相邻的宣教站。新的宣教士已经抵达,他们是一对刚刚离开语言学校的年轻夫妇。我很想见见他们,但是他们却没有出现。我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告诉我:“哦,他们昨晚受邀外出参加了一个宴席,今天两个人都闹起了肚子!现在都在床上躺着呢!”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想,如果这些年轻宣教士不能适应中国的食物,今后怎么在这里工作呢?他们将无法去那些亟需帮助的小村镇去牧养那些乡村小教会,因为在那里他们将无法找到西式食物!他们还不如待在家里,别出来做宣教士!
然而,几年以后,这对夫妇中的丈夫不但开始了农村的宣教工作,而且做得有声有色。不但如此,他开始喜欢上了当地的食物,对当地食物的喜爱甚至超过了他妻子在家给他准备的西式食物!看到这些,我开始意识到一件事,那就是,经过一段时间,当我们熟悉了情况以后,不仅原先困难的事会变得容易,而且“不喜欢”这三个字中的“不”字常常会被除掉!这对那些对福音工场的食物和生活条件望而却步的年轻宣教士来说,不啻是一件可以让人得到安慰的事。
一位年轻宣教士跟着一位年长宣教士出去做了一两次宣教事工。一切都从未经历过,一切都那么陌生。一切都让他感到很紧张。如果人家提供了一把椅子,那椅子坐着不舒服。如果人家提供了食物或水,那食物或水让他感到很不自在。即使他明白了一些他们之间的谈话,听这些谈话会让他感到很累。当他终于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感到疲惫不堪。但这对他来说并不是最糟糕的。他看着这个带他出去的老宣教士——他在这儿一待就是好多年,背也驼了,健康状况也已明显不佳。这位老宣教士做了年轻宣教士所做过的一切,并做了许多他没有做的。他还对聚集的人群讲了几次道,并跟一些人无止尽地谈话,但光是听他们谈话就已经让这个年轻宣教士疲惫不堪。然而,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位老者回家后仍然精神抖擞!
一位新的宣教士在他的宣教第一站通常要经过一个阶段,在这段时间里他会感到一切都不舒服、没意思、很困难。但他不必因此而沮丧。那位年长的宣教士可能也经历过这样一个阶段,只是他可能已经忘记了。改变是缓慢发生的,年轻宣教士可能很长时间也无法看见这种改变,但经过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的努力,他一定会发现,经过几年以后,由于他对情况的熟悉,原先困难的事情会变得容易起来。大多数人甚至会发现,那些原来令人不愉快的事现在居然会让人感到很高兴!
一个母亲正在劝说她幼小的女儿吃蔬菜。孩子说:“但是,我不喜欢吃!”
妈妈鼓励她:“你会喜欢的。只要吃几次,你就会习惯啦。不用多久,你就会喜欢上它的!”
孩子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考虑是否接受妈妈的建议。然后她喊着说:“但我不想去喜欢这可怕的东西!”
其他人的生活方式,其他人的习惯,其他人的标准——我们为什么要喜欢这些呢?我们是不是应该紧紧抓住自己的生活方式、习惯、标准不肯放手,认为只有自己的才是好的、正确的?我们的意志和心愿决定我们的作为。如果我们愿意放下我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愿意尽最大可能采纳他人的生活方式,我们的主一定会把他认为必要的和最好的量给我们。在我们进入宣教工场之前,让我们放下我们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准备好按照他的安排,去欢欢喜喜地拥抱他派我们服侍之人的生活方式。
第三章 维护一般健康的权利
“他们必须计算代价,并且准备过一个困乏、辛劳、甚至孤独和危险的生活。当缺乏专业的医疗护理时,他们必须把自己的健康与疾病都托付给神。但如果他们是真正敬虔的仆人,他们会在基督和他的话语里面找到充实、满足、宝贵、喜乐与力量。而他们所得到的这一切将会远远超过他们为回应呼召所付出的代价。”
《中国内地会海外宣教使团工作手册》,
1955年,第4页
我小心翼翼地在桌上铺上一块大手绢以防止我的胳膊粘在了桌子上,拿起笔,开始艰难地练习书写眼前这些精巧的汉字。每隔一会儿我都要停下来擦一擦脸上的汗。
“我们一起去王叔叔家一趟怎么样?”姐姐进屋对我说,“师母本来打算和我一起去的,但现在因为有其他人来找她,她没办法去了。这是一个练习说中文的好机会,不会浪费时间的——我的意思是,不会耽误你学中文的时间。”
于是,我们便带着雨伞、蒲扇和背包启程了。阳光直晒下来,让室外的温度高出了许多。但因为有微风吹过,感觉清凉了些,而且很快我们就走上了一条宜人的乡间小路,足以补偿了那点高温天气。两英里长的路程很快便走完了,当我们到达时,王太太和女儿热情地招待了我们。
“你们两位老师这么大热天还过来啦!我们真不值得你们跑这一趟!瞧,在贵国肯定不会有这么热的天气;你们会不习惯、会生病的!快坐下来歇歇!这张竹床在屋子的背阴面放着,很凉快。女儿,快给两位老师拿扇子。哦,你们自己带着扇子呢!是啊,这种天气,扇子是不能离手的!女儿,快生火,烧水沏茶!哦——”她猛地想起了什么,“家里没茶叶了!女儿,你快去邻居那里去借一些。别去这些邻近的乡亲家,他们都是穷人家,多半没有。去村子那边的四姑家去借。”
我们在家时手边总会有一壶烧开的凉水,但在这里就没有了;不过喝生水对我们、对她来说都是不可思议的事。我们竭力地想告诉她,我们只要喝“白茶”(开水)就好了,但王太太才不听呢。突然,她又有了一个想法。
“啊,”她说,“我知道了!女儿,快到菜园子里去摘些黄瓜!它们比热茶强多了,而且很解渴。”
她的女儿一路小跑着出去了。过了一会儿,王太太的大儿子挑着满满两捅井水进来,把水倒进快要空了的石缸里。“你们是喜欢用热水还是用凉水洗脸?”王太太问我们。
“哦,凉水就好了!”我们不约而同地说,仿佛已经感觉到了凉水洗在脸上的清凉。可是王太太好像突然良心发现,点起了火。“哦,我怎么会问这么笨的问题!”她自言自语地说。“凉水肯定祛不了汗的。不,不麻烦的。水一会儿就热了。”
热水舀进了脸盆里,可王太太却好像还在屋里找着什么。我用手指头戳了一下我的姐姐。“她在找毛巾,”我用英语小声说,“快,告诉她,我们自己有毛巾,否则她会把她家人用的毛巾放进脸盆去的!”
幸运的是,当我们拿出自己的毛巾时,她还没有找到她家人使用的毛巾。于是我们开始洗脸。因为我的年龄比姐姐小,照着规矩,我让姐姐先洗。“不要在离眼睛周围太近的地方洗,”姐姐提醒我。“她家也许有人患有传染性眼疾,脸盆上也许有细菌。”
我们俩用脸盆里的热水洗完脸后,王太太也要用这盆水洗脸,这时她已经找出了她家的毛巾。就在这时,她女儿提着一围裙黄瓜回来了,很有礼貌地递给我姐姐一根大的。可她妈妈很快把那根黄瓜夺了过去。
“这么大的女孩,一点都不懂卫生!”她严厉地呵斥道。“还没洗呢!”
黄瓜被放进凉水中去清洗。我心想,黄瓜洗后不一定会比洗前细菌要少。浅井中的生水不一定是无菌的。但我没说什么。她女儿很仔细地将黄瓜涮洗完了以后,王太太取出一把刀,很仔细地把其中两根大的削了皮,递给我们。她自己的那根,她却没有费功夫去削皮。
“我们中国人不是很卫生,”她带着歉意说,“我想你们吃黄瓜时不会不削皮吧!”
如果她知道我们心里的真实想法——无论是用凉水洗还是削皮都不能保证黄瓜能够安全食用——她会怎么想?我瞥了一眼我姐姐;以前在食用生的水果蔬菜之前,她都会一丝不苟地先把它们烫一遍再吃。让我惊讶的是,这次她却一声不吭、毫无顾忌地嚼着黄瓜。这会儿她已经开始和王太太攀谈起其他一些事了。我学着她的样子吃了起来,发现这黄瓜非常爽口。
“为什么你在家时,一定严格要求新鲜蔬菜水果必须先烫过再吃,而下乡以后却吃起没有烫过的黄瓜呢?”在回家的路上我问姐姐。
“哦,我们当然不能拒绝王太太给我们的食物,否则会得罪她的!”姐姐回答说。“我们在家时,当然应该尽可能注意饮食卫生。但是,当我们做客时,如果太挑剔就会冒犯人家——不过,我相信在这些情况下,主是会看顾的!”
茶杯!它可能是一只绘着千花争艳图、绵薄得玲珑透亮的漂亮景德镇瓷器;或只是一个残破不堪、把手已经缺失的粗糙陶杯。茶杯在中国无处不在。每到一个地方,我们接到手的第一件东西可能就是一杯茶。香茶、苦茶、热茶、凉茶;盛在精致的手绘瓷器中的茶、装在陶制大碗中的茶……无论茶杯是什么样的,我们都必须举到唇边品尝。品茶时我们想到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茶的味道的好坏?是端上茶水之人对我们的友好?还是在茶杯杯口上潜藏的危险?要知道,即使是非常热的茶,都不足以将茶杯杯口消毒。谁知道什么人从前使用过这只杯子,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可怕的疾病!当然,杯子都洗过,或者至少用水冲过了,但是……
“中国人洗碗碟时不会用水烫一下吗?”你可能会问。但是,你洗碗时会烫吗?“嗯……,也不一定每次都烫,但在美国,危险会小很多,”你可能会这样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无论在何处,人们往往对在自己家里受到感染的危险性熟视无睹;即使是那些生活在我们所谓不卫生条件下的人,也不会比你我对自己家中的危险更加提防。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有时会想,我们在中国所遇到的最大危险可能就是一个不起眼的茶杯;藏匿在杯子口沿上的细菌可能比老虎或土匪更加危险。(请容许我快快地补充一句:我在中国整整待了十五年,在无数地方、无数家庭里用大约一万个不同的茶杯喝过茶。直到如今,我仍然活得很好,而且身心都很健康!)
“啊,这对我来说不是问题!”你高兴地想。“我不是一个很挑剔的人!”
很抱歉,你完全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以上说的这些,并不是为任何疏忽大意大开绿灯。神的孩子不应该仅仅因为个人偏好就忽视任何能够保持良好健康的已知原则。在宣教工场上为神做工的人更不应该忽视这些原则。
厨师带着一篮子从市场上刚买回的食品进来了。一位年轻女宣教士看中了篮子里一个香甜可口的李子,拿起来咬了一口。
“玛丽!”一个年长的宣教士惊恐地倒吸了一口气。“你在想什么哪?吃李子怎么也不先烫一烫啊!你会染上霍乱或者伤寒死掉的!”
的确,在绝大多数宣教站,卫生规定都是需要严格遵守的。否则,除了少数强壮的年轻工人以外,其他人恐怕很难幸存下来。
也许过了几年,你自己开始在这个宣教站当家,这些“清规戒律”开始有所放松。或许,你甚至吃水果前不再先烫一烫,而只是用凉水冲洗一下就吃,因为用热水烫会破坏水果的味道!然后,几位年轻的工人被送到你这里,你成了这个新家庭的一家之主。突然有一天,其中一位新宣教士剧烈地闹起了肚子。会不会是霍乱?这里离最近的医院也有两天的路程。你硬着头皮,只好开始用你有限的医疗知识去照料她。你心中不断向神呼求。此时此刻,只有神才能帮助你;他是唯一可以在任何时候都能满足我们一切需要的主!如果神应允,年轻人便会逐渐康复。从那天起,所有拿到桌子上的水果都必须先仔细地烫过!
这一章不是在讲宣教健康学;其目的也不是要教授你有关卫生学的原则,而是要剖析我们的态度。宣教士是不是做任何事都必须吹毛求疵(有人称之为“大惊小怪”)?或者,他的信心可以大到一个程度,以致他可以忽视医生制订的卫生原则?或许,上面两种态度中,某些时候其中之一是比较可取的,而其他时候则另一种态度比较可取?
庄稼的主人已经差遣了我们。但是,一个死了或病了的工人,都没有太大用处。因此我们必须恪尽职守,采取一切明智的防范措施,并尽可能地运用现代科学提供给我们的手段去守护健康。我们没有任何权利仅仅因为个人偏好就去违反卫生原则。但另一方面,当我们生活在自己所服侍的人中间,这些人所受过的训练与我们不同,他们或许对现代卫生学缺乏认识,当他们出于发自内心的爱为我们提供饮食时,此时,我们就必须像保罗所说的那样,“不要为良心的缘故问什么话”(哥林多前书10:27)。当严格遵守卫生原则会妨碍我们完成那交付给我们的大使命时,我们应该凭信心仰赖那位差派我们的神,他必定会看顾我们。
(白木译,闻则信校)
第四章 按自己意愿管理自己私事的权利
“所以食物若叫我弟兄跌倒,我就永远不吃肉,免得叫我弟兄跌倒了。”(哥林多前书8:13)
“老师,”一个声音在距我手肘不远的地方问道,“你不想洗洗脸吗?”
我们此时正住在乡下,要住一个礼拜时间。这是我们第一次全天外出。牧师的夫人这时正要将一盆热气腾腾的水递给我。这已经是她一天之内第五次让我洗脸了。她的举止不卑不亢、恰到好处。我差点甩出了一句:“我不想洗脸!我干嘛一天洗五次脸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嘟哝了一句“谢谢”,不情愿地伸手拿过我的手巾。过了一会儿,我还是忍不住问她:
“你总是一天洗这么多次的脸吗?”
“当然啦!”她回答道。“所有干净人都是这样的!我从小是在一个非常干净的家庭长大的。”
我不再争辩。从那天起直到那次行程的结束,每天她认为应该洗几次脸(还有脚),我就洗几次。
白奶奶的小外孙女刚从上海回来。白奶奶骄傲地出现在教会里,旁边跟着一个穿着漂亮衣裙、举止得体的小女孩,约有九岁。崇拜结束以后,我们几个人坐下来唠家常。一位年长妇女看了一眼小女孩漂亮的上衣,又瞄了一眼她的外祖母。
“这大概就叫上海时装吧!”她仅仅说了这么一句,白奶奶就猜出了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她很快接口道:
“我也这样想来着!这衣服的面料很漂亮,做工也很精致。裁剪得有点太紧了些,但我想上海裁缝就这样吧!但是,瞧那袖子!差点就没有了袖子!几乎有点有伤风化!但她连一小块剩余的布料也没有带回来,我也没有找到什么相配的布料。不然的话我会立即把袖子加长些。这件衣服的布料很好,扔了太可惜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坐在哪里,目瞪口呆地聆听着她们的对话。这么小的孩子,即使是光者上身、只穿一条裤子围着院子跑来跑去,我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实上,许多小女孩的穿着就是这样的!小男孩穿得就更少了!至于她们有异议的袖子,刚好盖过了小女孩的肩膀。对于这么小的孩子来说,这有什么不妥呢!
我看着这两个妇女,努力去试图理解她们的观点。这时,我看见了一幅让我倒吸了一口气的景象。在这一地区,年长的妇女们都穿着齐膝的夹克上衣,宽松的裤子,这就是她们的普通的着装。此时教堂里有点热,那两个妇女中的一人把裤管卷了起来。她的短袜上端大约在脚踝以上七寸处,被一根环状吊袜带紧紧固定着。她一面使劲地扇着她裸露的膝盖,一面表情严肃、满脸忧虑地继续讨论着那个小女孩“有伤风化”的上衣。
到底什么才是“正经”的服饰?在印度,妇女如果露出了脸就算“有伤风化”,但她赤裸的脚却在长长的袍子下面忽隐忽现。有些东西在我们看来绝无问题,但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却“有伤风化”;相反,有些东西在我们眼里“有伤风化”,但在其他人眼里却绝无问题!
一位年轻的宣教士要去中国内地她的第一个宣教站。她宣布:“我可不要穿得土头土脑的!”并把自己所有的漂亮衣服都带去了。当她穿着亮丽的衣服(在这个比较落后的地区人们从来不穿这样的衣服)或短袖衬衫(而当地人却连胳膊肘都包得严严实实)出现时,当地工场的老宣教士建议,她应该在家里把自己的衣服略作修改。但她气愤地拒绝了所有这样的建议。很快,她一头扎进儿童福音的事工里,语言上有欠缺就用图画有效地弥补。一天,她最喜爱的两位学生没有来。于是她问她的帮手(一位聪明的高中女学生)为什么那两个孩子没有来。她的帮手显得很尴尬,言语支支吾吾地。她不断追问,于是那个可怜的女孩终于说出了实情。一个小时后,老宣教士发现这位年轻宣教士正在她的房间里哭泣。
“她说,”年轻的宣教士哭着复述她的帮手告诉她的话,“她说,她们的妈妈再也不让她们来了;她们说我……肯定……肯定不是个好女人,因为我穿得像……像个妓女!”
问题出在哪儿了?为什么这位年轻、满腔热情的宣教士经历了这种让她心痛的事?只是因为她不愿意用别人的眼光来看问题。她自己的标准是唯一正确的标准。她从这个令人痛心的经历中学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别人看问题不一定跟我们一样;这种不同的看法确实会影响我们的工作。无论如何,这毕竟是他们的国家,这里的风俗是他们的风俗。我们不能奢望他们来迁就我们的风俗。作为一个外国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我们必须适应当地的风俗习惯。
当我们学习一门外语时,我们的耳朵必须去注意每一个音节如何转弯,因为这些是区分当地人和外国人的标志。同样,当我们去适应一个新的族群时,我们必须打开自己的眼和心,仔细观察、体会他们的感觉和反应。愿主让我们有一双明亮的眼、两只敏锐的耳朵!
“啊,他们在圣经课上太严格了!”有人曾经这样说过。“他们连衣服的长短、发型的样式也有规定。我不会去忍受这些规定的!正是这些规定败坏了基督教的名声!”
也许吧。但同时,当一个人愿意放弃自己的标准、努力适应别人的标准时(尽管他也许并不认为这些标准都是合理的),这种宝贵的态度会让他在宣教工场上大得益处。相反,如果一个人坚持“我的发型和我的穿着打扮是我自己的私事”(持这种态度的人,无论在福音工场还是在宣教士的母国都常常能见到),这种态度是不可取的。如果我们把自己完全交给了基督,那么就没有一样事是“我自己的事”;相反,所有的事都是“祂的事”。
(闻则信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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