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半分钟前,我进入了这个平行宇宙。
我是在车门即将关闭的那一瞬间,从外面冲进来的。当时没有什么异常,只感到两扇车门间有一层看不见的膜。就像肥皂泡那样的膜,但要更大更坚韧。不过毕竟也只是一层膜,我没费什么力气就破了进去。
门在身后轻轻吻合在一起,地铁开始启动。即便到了这个时候,我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许是因为我心神恍惚没有注意到这些,毕竟早些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情实在令我沮丧。但当我找了个位置坐下,平稳情绪,准备拿出手机跟他谈谈时,不正常的事情就接踵而来了。
电话里传来的不是他的声音。他的声音我再怎么样都不会忘记。就在2个小时前,他还贴着我的鼻尖大声羞辱我是一个失败者。当时怎么逃出他办公室的我已不记得,但他的声音却像刀一样刻在了我的心上。
“(@*@%!&……”他继续说着话。我轻声喂了几声,还叫了他的名字,但电话那头依旧传来我听不懂的声音。
“%¥*@#!*!+……”
我挂断电话。检查号码,是他的没错。“搞不明白。”我挠着头说。
车厢里没多少人。对面坐的是一个低头看手机的年轻人,瘦削,邋遢,头发又脏又长。手机男长时间一动不动,正在我开始怀疑他究竟是在玩手机还是睡着了时,他突然抬起了头,用一双没有黑眼珠的眼睛看着我。
我差点叫出声来。
手机男的白眼珠很盲然地左右滚了滚,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然后拿出一把电锯锯起自己头颅来。
这次,我叫出了声来。但实际是,我虽然张嘴了,也叫了,但就是没有声音。
手机男用电锯切开头盖骨,拿出勺子从头颅里舀出两碗脑浆。灰白色,像冻豆腐。他端起一碗慢慢咀嚼起来。
我要闭上眼睛,但怎么也不行。离开,也不行。身子像被嵌在座位上一样。我“咔咔”转动脖子,把视线投到其他地方。
但车厢的另一头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对男女正做着不堪入目的事情。男人浑身长满了肌肉,那粗壮的东西在女的嘴里不停抽插。女人痛苦地呻吟着,听上去她一点都不舒服,倒像在承受某种酷刑。女人眼泪流了下来,像血,是红色的。肌肉男越来越使劲,我看见那棒一样的东西在女人食道处进进出出。此时的女人已经疼得失去了意识,嘴角流出了血,像眼泪,透明的。
肌肉男抓住女人的头发不让她倒下去,然后侧过身子用只有白眼珠的眼睛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突然,肌肉男臀部一使劲,他那东西沿着食道刺穿了女人的内脏。女人软趴趴地死了。男人穿好裤子,戴好帽子,整理好制服,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一个文件夹,在里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拉着女人的大拇指在上面盖了个手印。
这一站怎么这么久?我看着车站指示灯,准备一到站就逃出去。狗日的,一向规规矩矩的世界完全乱套了。一定什么地方出了大问题。我想。
肌肉男面无表情地坐下,脚下蜷缩着死了的女人。他对面坐着一个商务人士。这男人西装笔挺,皮鞋铮亮,戴一副金丝眼睛。不用多讲,这是我见过最正常的人了,他维系着这个世界仅存的规矩。
商务男有很多电话。他接电话时总是彬彬有礼,声音舒服得像一个水煮蛋。我决定了,下车之前除了他什么都不看。……狗日的,这一站怎么这么久?我又开始抱怨起来。不过还好,我现在有了商务男。我这样安慰自己。
商务男又接完一个电话,好像电话里有了一些争执。但商务男没有发作,毕竟他是商务男,不是吗?接下来一段时间,商务男居然都没有电话,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突然,他一把掐住了旁边老人的脖子。老人也没怎么挣扎,只是把鞋子踢飞了出去。商务男回过头看着我,依旧是一双没有黑眼珠的眼睛。他手上使劲,像掐一只鸡的脖子一样掐死了老人,然后取下领带套在金属扶杆上自缢而死。嘴角流出同样是像眼泪一样的血。
商务男就死在离我不足半米的地方,死鱼般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感到恶心,想用脚尖把他的尸体转个方向,但怎么都抬不起脚。“我日你祖宗。”我看着在我面前荡来荡去的尸体咒骂道。
这一站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到站。我无力地坐在位置上,渐渐也习惯了这一切。荒谬吗?也许是,但我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我连闭上眼睛的能力都没有。于是我只能等,等着到站的提示声。
对面传来了争吵声。一个穿得像个收费员的胖女人正在跟手机男交涉着什么。看他们的手势和表情,似乎有关手机和那两碗脑浆。胖女人像山一样站在手机男前面,声音既尖锐又强势,像在告诉手机男这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手机男又争论了几句,见无效果,只得用勺子又舀出了一碗脑浆递给胖女人,嘴里还不停抱怨。胖女人也没再搭理他,几乎没换气就一口吃掉,咂巴着嘴开了个发票给手机男,然后晃着大屁股离开。手机男继续低头玩手机,这次连头盖骨都忘了盖上。
到站的广播响了,门缓缓打开,外面透来我熟悉的空气。手机也响了,是他打来的。但我不打算接,因为我知道在这个车厢里,我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一定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我冲了出去,车厢里和外面还是隔了一层膜,像肥皂泡那样的膜。
“喂,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接电话?”他不耐烦地问。“刚刚打电话给我又不说话,你他妈的注定是个失败者,一辈子都是。”他又跟了一句。
“我不是失败者。”我冷静地看着熟悉的人流在地铁里进进出出,“告诉你,是这个世界在某个地方出了问题,而不是我。”
……
他没有说话。隔了一会,电话那边又出现了我听不懂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