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火天堂(一)
已是深秋,大街上移植的高大银杏树满树金黄,随风起舞的黄叶把初冬气息弥散在城市各个角落。
我是雾城晚报一名小记,日常工作就是社会生活时事采编,通俗点就是报道些不痛不痒身边事,整天看上很忙,其实就是碌碌无为刷存在感。尽管从小就接受为事业,理想,奋斗终身教育,现在人过中年,信念与现实早已改变认知,每天平平淡淡,按部就班,今天送交的稿件第二天都记不起来写的啥。
上午帮门房老王头送信访邮件,无意看到还有一封北方新城B区六栋投出的信,不觉好奇,我住的小区竟有人信访,忍不住打开了信封,几行不太清楚的字,''我女儿冤死啊!政府为我作主,求求你们''。字体娟秀缭乱,是女人所写。奇怪,小区有女孩死亡,这大事啊,咋我不知,今天下班回去得问问,这信明天问清楚了再交。
吃过晚饭,我拿着信直奔六栋,小区花园里正好撞见六栋楼长张大妈遛狗狗,''小黎去哪里''。我上六栋找人。''找谁呀'',5-3的李韵。''你找她干嘛,她不在''。啊,她去哪里了。''李韵都搬走三四年了,要见她去金子山疗养院''。啊,这信封地址是六栋,差点就上去了,我有点迷惑。大妈我打听个事,李韵是不是有个女儿。''是啊,叫梅子,太可怜了,年纪轻轻就死了,多漂亮个女娃子,她妈爸伤心惨了''。她啥时候死的,我咋一点不知呢。''梅子死了五年多了,听说是自杀,上面还来做了工作,说要维护稳定,不要声张''。出于敏感,隐隐感觉有点疑惑,女孩自杀,一般是为情所困,这极端行为给自己给家人都带来沉痛损失,特别给家人巨大的痛苦更是难以承受,声张倒不会,但也不至于打招呼吧,为啥这女孩要轻生呢。
大妈你和李韵熟悉吗?知道她家事吧,能给我说说吗?大妈长叹一声,''其实和李韵不是很熟,只是梅子这女孩从小看着长大,高高瘦瘦个子,皮肤白的像她妈,两个眼睛水灵灵会说话,小嘴巴甜得很,唉,大学还没读完就没了''。大妈你听说梅子是如何死的,''我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公安说是自杀,李韵是到殡仪馆看到女儿一眼后就火化了''。
天快黑了,我知道再问也不会知道更多,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大妈梅子有没有男朋友呢?''这个不知道,只是有段时间,常常有车接送梅子回家,那车好漂亮,黑的发亮,开车的是警官,四十几岁样子,有一回看见车里还坐了个胖子,梅子下车后和胖子说话,胖子没下车,马上就开走了''。
王中余仰躺在病床上,两眼无神望着天花板,回想这几十年混的兔死狐悲,这收命的肺癌怕就是因果轮回,一切都是一场空。为了这个副处级主任,妻离子散不值啊!夜夜梦见那流血的眼睛,真他妈报应。 日子不多了,得想想后路安排,儿子在新西兰学费生活费必须一步到位,为你们干的事这次必须给我连本带利还回来。呸呸,咳出几口血痰。
茜姐是报社里公认知性美女,凹凸有致丰满身材,齐肩麦栗色小卷发加深框方镜,越发显出睿智与沉稳,呵呵,在我看来只是高冷外表下隐藏着一颗驿动的心。在她办公室把那封信给她看了,茜姐不置可否,几年前的事了,有挖掘价值吗,不如交给上面。我知道交上去就石沉大海,不知咋的就想搞清楚这事。茜姐,社里不是在搞一组当代大学生就业观调查吗?不如我再跟进了解下,这女孩死是否与就业有关系。茜姐主管社会时事及经济建设二个栏目,脑袋里抓广告占据了主要思维,见我坚持就说,好给你几天,有料跟进,没料快撤。
雾城金子山在雾城也算是晓有名气地方,小时调皮捣蛋,大人就会说不听话送金子山关起,那是关疯子地方,从小留下这印象,据说几十年了,那里也未改变。车沿江边公路再转山间小路蜿蜒盘行,路旁森林植被覆盖率很高,撑天树木,空气清新,山不是太高,不一会茂密绿荫里显出红墙绿瓦,分外安静,只闻鸟声。传达室工作人员,拿出印有金子山精神疾病疗养院来访登记表,我在与病人关系栏,填上表弟,填完就坐下等待。这疗养院很大,从院里宽广的花园就可看出,各种植物培植得花团锦簇,有三三两两人群在随意走动。
小李医生胖胖的,边带我走边给我介绍,李阿姨是他主管的病人,病情现在稳定,对人和蔼,已停药。不过还是要注意,不要刺激她。我试探性问道,如果病好了,可以出院吗?小李医生笑笑,''当然可以,只要家属或本人申请,医院鉴定,就可以离开。不过李阿姨已预订十年,她也没啥亲人,也没提出要走''。我知道李阿姨老两口是下岗工,这十年疗养费不会低。小李医生疗养费是表姐家交的吗?''这个不清楚,我才来不久''。小李医生摇摇头。来看表姐人多吗?我随意问道,''基本上很少,可能是亲戚少,或是我们这里交通不便''。哦,太不好意思了,我工作太忙啦,今天才来。小李医生笑笑,''不过以前每月有电话来问李阿姨情况,现在少了''。是谁打电话呢?''不清楚,只是问问谁来看李阿姨''。小李医生非常健谈,我越发迷惑。十年住院费最少得几十万啊。
远远一位中年妇女坐在长凳上,树荫把脸遮挡看不太清楚,小李医生指了指,那是李阿姨,你们谈吧,不要刺激她。
失火天堂(二)
我提着水果慢慢走过去,李阿姨独自一人坐着,手里握着一本书,静静的看着我,清瘦的脸颊,两眼深陷眼窝里,约显灰白的短发,梳理得非常整洁。我站在李阿姨面前她依然一动不动,只是深邃的眼神流露出你是谁。我暗自端详,这不像精神病人啊。李阿姨,你好,我是雾城报社记者小黎,这是你给报社去的信吧,我把信和记者证一同递到她手里,李阿姨仔细把证件和信看完,抬起头,泪眼模糊,''终于有人来了,梅子冤啊''!我坐了下来,轻轻把纸巾放在李阿姨手里。这地方非常好,安静,离过往行人都远远的。我拿出录音笔对李阿姨说,我是以你表弟身份来看你的,现在我们说的话都会记录下来,对梅子的不幸,我深深的同情,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梅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08年8月14日上午,王警官来我家告诉我梅子死了,是自杀,要我马上去殡仪馆,我头一下就晕了,我的梅子咋就突然就死了呢,和她爸赶到殡仪馆,梅子躺在冰冷的棺里,我哭喊着不可能,扑在梅子身上,王警官和其它几个警察把我拉起来,给我一张纸,说是法医鉴定书,喝毒药自杀。接着马上就火化了。可怜梅子啊,嘴角,鼻孔,血迹都未擦净''。火化时你们同意吗?''哭昏过去了,醒来就是骨灰盒了''。梅子有男朋友吗?他来了吗?李阿姨定定神,''梅子没告诉我有男朋友,我只是感觉可能有吧,那天在场的人很少,就是几个警察。除了王警官,都不认识''。我想起张大妈说过见过一个警察。李阿姨,王警官和梅子熟吗?会不会是男朋友呢?''不是。王警官那几天都在我家帮助我们,我也问过,他只是开车接送梅子''。王警官年龄大吗?是哪个部门的呢?''年龄大概四十多吧,话不多,瘦瘦的,只是说上级安排来帮助我们''。我问你看为啥说梅子不会自杀呢?''梅子12号告诉我,要在15日妈妈生日,送我一个惊喜,咋可能14日自杀呢''。梅子在哪里自杀的?''王警官说是五月花酒店''。学校对梅子死是如何处理的呢?''学校领导说在校外死亡与学校无关。王警官帮助取回了梅子的衣物和这本书,连手机都丢了''。我看见李阿姨手中那本书,深红色封面上黑色行书大字〔失火天堂〕。李阿姨你老伴呢?''老头子身体不好,出事后跟我去上访,不久就走了。后来我也精神不好就被送这里了''。李阿姨这疗养费很高的,是你自己交的吗?听说是十年。''我哪里有钱,就一个下岗职工,是政府王警官送进来的,叫我安心养病,费用不考虑。现在大门不能出,哪里也去不了,这信还是托人带出来邮寄的,五年了,终于有人来了''。
我指着李阿姨手里的书,问道这本书我能看看吗,李阿姨随手递给我,''我拿着就是有个念想''。翻开深红色封面,扉页上一行娟秀小字,''送梅子,娟。零八年四月''。娟是谁?''梅子同学''。
小李医生不知啥时候站在身后,''李阿姨和表弟今天谈得高兴吧,天也不早了,李阿姨该回房休息了''。我站起来把水果放在李阿姨手里,表姐回房休息吧,注意身体,我抽空再来看你。
吃过晚饭,点上一支烟,躺在床上,老婆带着孩子千里之外,为了工作两地分居几年了,早已习惯了。翻身抓过笔记本电脑,度娘一下,果然跳出〔失火天堂〕,还是年度畅销书,简单看看内容简介,几个天之骄子在迷茫的年纪,迷茫的时代,最后无声逝去,女主人公在书中说到,我以为自己站在了天堂,却看见失火天堂。
慢慢睡意朦胧,梅子,娟,李阿姨,王警官,小李医生头脑里似走马灯。
高老遐逸地躺卧在宽大水床上,二个秀色可餐女孩正卖力的揉着腰敲打着腿,看着雪白粉嫩乳房在窄小比基尼里,上下波涛起伏,情不自禁伸手抚摸起她们高跷的屁股,这片土地经营,不,深耕多年,现在是如鱼得水,风生水起,上面带话来,部长位置有调整,估计这次能上,看来得下番功夫了。下午秘书拿来一封信,上写亲启,打开一张白纸裹一片药,这什么意思。得让小林查查。不能河沟里翻船。
小李医生似乎心情很好,电话里听到我名字,马上就记起了,热情的问我又想来看李阿姨,我笑着说是的,上次来不及好好感谢你这几年对我表姐的治疗和照顾,这次想带些水果给你表示一下心意,都是自家果园里种的,新鲜干净。小李医生赶紧说客气了,其实我也是刚来不久,对李阿姨照顾不周还请原谅。我说还有那天和表姐聊了,她也有回家想法,我不知道表姐现在这状况能不能出院,还有这几年表姐的治疗情况如何,想过来与你聊聊,不知下午你方便吗?小李医生说好吧,下午见。
小李医生是个直爽人,婉拒几句,收下了水果,他说一个人管二十几个病人,确实有点忙,李阿姨以前病史资料也没细看,我们一起看看吧。坐在电脑前,小李医生输入李阿姨名字,显示器跳出李阿姨所有信息,我快速念道,入院时间09年4月1日,交送单位雾城公安局,联系人及电话王中余139999xxxxx,缴费单位雾城公安局,每年底结算一次(预订十年)。小李医生继续翻看病史资料,我摇摇头,太专业了,看不懂。你看表姐这情况能不能出院呢?小李医生严肃的说,这得会诊后报院长确定。那好吧我等你消息,我愉快的答应了。
失火天堂(三)
王中余坐在林局办公室沙发上,林局亲切的从办公桌后走出来,老王近来身体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啥,安心住院治疗,不用来上班了。用手指指倒茶的人,这是刚来的薛付主任,有他顶着,你就放心养病。王中余笑笑,心里想这么快就吹灯拔蜡,咱走着瞧。薛付主任垂着手笑着说王主任安心养病,有不懂去府上请教。王中余挥挥手,''好说。在医院躺不惯,上班还感觉好点''。林局点点头,好随你就是。薛付主任你出去下,我和老王聊聊。待薛副主任关上门,林局拿出二封信,这是高老给我的,第一封信里白纸裹药,第二封信里一张截频图。药是普通药,图查清楚了,是五月花酒店高老和一女孩干杯照,女孩是梅子。''梅子死了好几年了''。王中余说。林局说,就是。问题是已过去几年的事现在突然出现了,高老说现在上面正研究人事变动,叫必须立即弄清楚这事。王中余问道,''你说怎么办''?林局低声说,从信寄投处没找到线索,两处邮筒附近没有摄像头。二封信相隔二天,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第一封信意图不显,第二封信指向性明显,五月花,药,梅子,对不对,这人厉害,究竟想干啥?高老说此人应该是内部人员,必须处置。王中余问道''五月花那边查没''?已安排下去了。''金子山那边不知有情况没''?明天派人过去。林局说完,狠狠吐出一口气,跟我玩,去死。王中余抬起身,''林局慎重考虑,看看他究竟诉求是什么?有什么事需要我时,立马就到''。 说完轻轻的咳了几声。
澳大利亚悉尼,傍晚,夕阳西下,金色港湾,歌剧院与大海相互辉映,美轮美奂,海天一色。杜娟独自坐在长椅上,把海风吹乱的长发向后束束,清秀脸庞上显出些许细细皱纹。来澳洲五年了,半工半读真的很难,但那份恐惧感,挥之不去,不管家里如何劝,就是不敢回去,真要是回去了,又该如何面对呢?手机响了,这是陌生号码,国内来的,接?不接?
我躲在报社茜姐办公室里,快六点,人走的差不多了,茜姐下午外出也不会回来,这杜娟电话,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希望不要失望,啊!传来等待提示音,感觉等了几十分钟,听筒里传来清脆女声''哪里''?我激动得心跳加速,语无伦次说道,你好,请问是杜娟吗,''我是,你是谁''?我平复了下心情说道,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是雾城报社记者黎明,现在你那边应该是晚上八点吧,不知现在你方便吗?电话里沉默了,''你是记者,你想干嘛''。我感觉有戏了。是这样的,我开门见山直说吧,梅子曾经是你要好闺密吧,〔失火天堂〕记得吗?''是的,那本书是我送她的''。我说梅子父亲为她申冤很早离去了,她母亲为她现在还在疯人院。你也是因她离校出国的,可以告诉我梅子真的是自杀身亡的吗?电话里传来小声抽泣,''五年了,我时常梦里见到梅子,不让我说,我也不敢说,也没人听我说,没想到今天你来问了,这几年我也想明白了,活得太累,我已一无所有,有家难回,还怕什么呀!害怕的不应该是我''。
失火天堂(四)
''我和梅子当初只是一般关系,08年春节开学后一天晚上,学校年级辅导员找我,说市领导来校视察工作,晚上吃饭时去汇报一下学生情况,我问还有谁去?她说还有梅子,当时我们俩是团委委员,梅子是公认的校花。在五月花酒店一栋不对外营业小楼里,我和梅子被安排坐在领导两边,校领导和其他人都让我们给领导敬酒。不知喝了多少,我和梅子就不清醒了,只记得说送去休息一下,就被扶进了房间,上午醒来时,我俩在一张床上,衣不遮体,床单上沾有很多血迹,下身感到隐隐痛。回到学校我和梅子在寝室关门不出,晚上其他同学不能进寝室,反映到辅导员哪里,领导才出来,好话加许愿再加考虑后果,我们妥协了,最后学校发放全额奖学金,承若毕业帮助推荐工作,还把我们两调整住一个单间。唉,年轻啊!我低声问知道是谁吗?后来呢?''看看你们雾城大小报头版,他天天在上面。后来周末或是不定啥时间,王主任就会来接我们''。
能说说梅子自杀的事吗?她妈妈说梅子死前二天有惊喜送妈妈。杜娟语气激动的说''梅子不会自杀,我肯定。一尸二命啊!记得是我送书后不久,大概是六七月吧,一天梅子告诉我有孩子了,她把去医院检查事告诉了我,医生说她患有先天性生殖系统发育不全疾病,这次能怀孕是奇迹,假如打掉,再怀孕几率几乎为零。我问她怎么办,梅子沉默不语,最后她说要休学,把孩子生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为她伤心。出事前几天,梅子曾给我说过妈妈生日要陪父母出去旅游一次,父母辛苦一辈子还没出去玩过。这可能就是说的惊喜吧''。
我问梅子出事那天你知道吗?''梅子出事当天下午,在寝室里告诉我,高的老婆打电话给她了,坚决不容许生孩子,把她骂了。今晚约了高见面,要坚持自己想法''。在哪里见面?梅子自己去的吗?''五月花酒店,晚上九点多王主任开车来接走的。第二天早上王主任来寝室说梅子自杀了,叫我不能对任何人说。我当时吓傻了,他随后把梅子物品都拿走了。下午校领导把我叫去谈话,问愿意去澳大利亚作三年交换生吗?我明白了,不走,下一个可能就是我。现在终于说出来了,压在心里好久啊,梅子,对不起''。
我感觉毛骨悚然,这是事实吗,冰山显露水面只是一角,庞大躯体沉侵在水下,黑暗中背上有凉凉的感觉。对杜娟说了些小心身体,注意安全的话,特别建议最好暂时别回来。放下了电话。
南湖疗养院坐落在雾城风景秀丽南湖畔,这里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景色宜人,是市各级领导定点疗养休息地方,不对外接待。王中余沿湖畔小径缓缓而行,从林局说话口气,感觉是对自己有些怀疑,现在突然出现个记者,情况变复杂了,该抓住机会。手机响起音乐声,''嗯,谁''?
我深吸一口气,你好,你是王中余主任吗?我是雾城晚报记者...话还未说完,对方传来''我知道你是谁,我在南湖疗养院''。说完电话挂了。我刹那呆了,啥意思,他知道我?莫非我已被人察觉?他在南湖是暗示我去吧。一种不安感涌上心头。考虑一下,去吧,不然何必打电话。
一个多小时就到了,把车停好我快步走进南湖疗养院,给门卫出示了记者证,沿绿荫长廊边走边看,心想怎样才能见到王主任,面对面也不认识啊。正想着,''黎明你好''。树荫下一个约五十岁瘦高个男人盯着我,我看着他,脑洞全开也搜索不出这人面孔在哪里见过,王中余干咳两声道,''你去过金子山,用身份证登记,你的年龄,职业,家庭住址我都知道''。原来如此,从去金子山起,我就进入视线了,那小李医生说的每月有电话询问谁去看李阿姨,就是为这个了。我感觉在王中余面前自己像透明人,不知道怎样开口,王中余又咳了几声,我问道王主任身体不舒服吗?''感冒了,没啥。你来找我啥事''?我快速思索,直说吧,昨天晚上我与杜娟通了电话,她说你是最后与梅子在一起的人,我想请你回忆一下,是这样的吗?,梅子真的是自杀吗?王中余一言不发看着我,半响低声答到,''你知道太多了,我现在不能回答你,今天和我见面太冒险了,你马上走吧''。我急了,听我说王主任,我只是一名记者,一位无辜女孩带着腹中孩子悲惨死去五年了,我无法挽回逝去的生命,也无力抗争现实的冷酷,只是想为她的亲人弄清事实真相,让逝者安息,生者明白,也让自己良心无愧,说我太冒险,王主任你认为我这样做值不值?王中余长叹一声''我这辈子做了许多事,一言难尽,听我一句忠告吧,你陷得太深,回头吧,走得远远的''。
突然王中余剧烈咳嗽来,真的不想说点什么吗?我带着最后希望问道,王中余苦笑下,''好,你听着,这周五,假如你还自由,晚上七点穿上一身黑色衣裤,去永辉超市生鲜水果柜台前,手里拿上一瓶矿泉水喝掉一半,有人说梅子,你回答杜娟,那人会交给你一个纸盒,拿了立即离开。过了八点没人,也立即离开。记住,去时手机关机取出电池。我能说的说了,你快走吧''。王中余转身走了。
失火天堂(五)
一种无形恐惧慢慢袭来,我怔怔看着远去的王中余,百思不得其解,周五去是不去?这几天我会怎样呢?定下心来,细想一下,关了手机取出电池,我的行踪无法跟踪,是为我考虑,也反过来证明希望那个地点不要因我而被人发现。看来王中余是在保护什么,不是给我下套。问题关键是这几天我会怎样呢?时间不早了,回家吧。
五月花酒店是市外事接待主要单位之一,今天又有外事接待,大早王中余就来了。一会高老车到,王中余快步走上前去,''王主任你也在这里''?高老微笑着伸出手,王中余将手心里纸条顺势放在高老手上,笑着退下。
林局风风火火赶到高老家里,高老一言不发,林局拿起茶几上纸条,内容简单,新西兰银行账号,500万美元,周四晚八点五月花酒店成交。林局汗了,''高老都怪我,果然是王中余,妈的不想活了''。王中余还能活吗''?高老冷冷地说道,林局恨恨骂了声,''是啊得了绝症,临死还敲诈一回。高老你看怎办''?''先成交,你知道怎么办''。
一早上班,茜姐在楼道口等我,''到我办公室来下''。跟在茜姐身后,以往看见她丰满性感身材,就联想万千的,今天感觉全无,这几天太紧张了吧。茜姐关上门,转身斜靠办公桌边,低声问道这几天在干啥,是不是还在做那件事,我简约把知道的情况向茜姐通报了,除了周五见面没说。茜姐瞪大眼睛看着我,一语不发。''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啊?要出人命呀''!茜姐我可以讲讲真心话吗?来报社十年了,和你一起共事也这么多年,你是看着的,每天准时上班,做着上级安排的采访报道,曾经感到无冕之王很骄傲,可惜一早醒来连昨天究竟报道些啥都记不起来,我早就没有理想了,新闻奖,蹈奋奖,普利策啊什么的奖与我无关,只是这件事让我良心不安,我帮不了死者,但我可让她的母亲知道真相,也许你认为我傻缺,但我只想知道我这样做到错了吗。茜姐站立起来,用手在我肩上轻捏一下,''总编叫你去,小心点''。
赵总编在办公桌后仔细看着我,小黎近来忙吗,报社准备内部调整一下,编辑部病假多了,人手紧,需要懂行支援,决定调你过去,有意见吗?我能说什么,点点头。''从今天起就去编辑部报道''。我起身离去,正要开门,总编喊住我,''小黎,你还年轻,有思想,想干自己想干的事,我理解,我六十了,不想看到社里同仁不顺啊''!我再次点点头,关门出去。
回到茜姐办公室,把工作移交完。茜姐欲言又止,我说茜姐,我能相信你吗?茜姐沉默盯着我,良久微微点点头。
转眼混过一天,下班回家,这条路线走了千百回,闭眼也能开回去,工薪阶层也就开个合资车,图个油耗低。路宽车少,回家二十分钟OK。红绿灯口到了,排队停车,啊!刹车没啦!只看了眼速度计,60,砰,气垫开了。
茜姐站在病床边,''小子运气好,没死没残,只是鼻青脸肿手臂骨折''。我垂头丧气还运气好,工作不顺又出车祸,还好有保险,茜姐说''处险员说了,初步判断刹车油没啦造成追尾''。我想上个月才换机油都检查过的啊。再想起动车后仪表盘也正常啊,只是在无刹车时,才看到仪表盘故障灯亮起。我坐起来对茜姐说,谢谢,看来得真的注意了。茜姐说这几天你就在医院住院,我已帮你请假了。我看看房间里其他三人伤病都不轻,陪伴的人也不少,感觉放心些了。
周四,晚上八点,五月花酒店套房里,林局,胡太正襟危坐沙发上。王中余推门进来,胡太冷冷问道,王主任你好啊!王中余笑笑,恭谦的回道,胡太,林局理解下,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薛副主任推门进来给王中余泡上茶,关门出去。胡太低声说道,咱们开门见山,你要的十分钟可以办好,我的东西在哪里?王中余从皮包里取出一精致纸盒,打开一个自制爆炸装置呈现出来,王中余用握着引曝器的手,指指盒里U盘,在这里。林局哈哈一笑,何必呢,老王,相处一场,还信不过这是。胡太面无表情,''所有的都在这里,有备份吗''?王中余点点头,都在这里。胡太冷哼一声,回头对林局点点头。林局拿起手机出去,十余分钟后,林局推门进来,''老王你查查''。王中余用手机拨通新西兰儿子委托律师电话,确认后将引爆器和纸盒推向胡太。林局将U盘插入电脑,几分钟后,对胡太点点头。王中余问道,谢谢,我可以走了吗?胡太看了一眼林局,端起茶杯。林局高声说''薛副主任送送王主任''。
我住院二天了,身体除了左手臂打着石膏,恢复得不错,今天是王小妹护士当班,这丫头活泼开朗,几天就混得七分熟了。快六点了,心里总感觉怪怪的,打个电话问问吧,''市局办公室吗,请问王中余主任在吗''?我用医院办公室电话打过去,对方回答''你好,王主任昨天因病去世,你有什么事吗?''我手抖得话筒拿不稳,胡乱说了几句挂了。恐惧弥漫我全身,今晚必须去,就是回不来,也要去。
王小妹护士帮我一下行吗?我正打电话手机没电了,放你这里充电,借你手机把电话打完,王小妹爽快接过手机,在护士站帮我充上电,顺手把她手机递给我,谢谢了,我边说边走。
失火天堂(六)
把饭盒放在餐桌下,从医院食堂后门偷偷溜出来,感谢满大街蝗虫飞的出租车,七点准时到了永辉超市,正好口渴,一瓶水立马减半,我知道王中余死了,那人一定会来,只是需要时间。周围熙熙攘攘人群,川流不息,这时正是购物高峰,我在水果柜台前徘徊,''梅子''。女孩看着我,''杜娟''。她从肩包里拿出小盒递给我,转身就走。
我快步走出超市,正好旁边''深空网吧''霓虹闪烁,我走了进去,找个靠窗座位,打开纸盒,是一块U盘,接入电脑,带上耳机快速翻看,很快一段对话出来了,''老王,这东西小心点,放好。一切按胡太意思办''。林局放心,我知道。又一个视频,五月花酒店套房里,梅子,胡太,王中余三人,激烈的说着,胡太起身招手,梅子站了起来跟在胡太身后,走向阳台,王中余快速向梅子杯子里放了什么,一会胡太,梅子回到沙发前坐下,胡太端起杯子对梅子说什么,梅子伸手也端起面前杯子,喝了一口,一会梅子弯下腰趴在沙发上,胡太起身离去。王中余上前抱住梅子,用纸巾擦拭梅子口鼻流出的血。
四周一片暗黯,只有地灯发出微弱绿光,我全身毛骨悚立,冷汗淋漓。拔出U盘,起身走出网吧。
凉风吹拂在脸上,我尽量走在树荫下,头脑乱成一团,远处影城光怪离奇灯光打出一幅幅巨大电影广告,我买了夜场票,坐在只有几对小情侣的小厅里,把自己的U盘录音笔也放进纸盒,小心藏在座位下。拿出王小妹手机给茜姐发去短信,''茜姐,我只能找你,请立刻来,地址.....务必保存好。拜托了,黎明''。接着拨通了茜姐手机,听到茜姐''喂'',我立刻挂断电话,删去去电,短信。长出了一口气。
走在回医院路上,脑海里五味陈杂,真相就在这里,多少罪恶隐藏在黑夜,我还能作什么,王中余已死,我逃过一劫,还有下次吗?路边摄像头好多,能去哪里?前面灯光下,啥时出现了这么多警察,回头后面也有了,跑吧,突然脑袋剧痛,闭眼前眼里一片红色,只有''失火天堂''四个黑色大字,越来越大,直至与夜色融为一体。
失火天堂(七)
深冬了,雾城雨季,处处水淋淋。寒风夹带阴冷湿气把整个雾城笼罩在一片灰暗中,高大的银杏树只剩枯枝,但大街上人群依然川流不息,低头行走。
茜姐默默无语开着车,身边坐着总编,拥堵的车河缓缓流动,窗外车鸣夹着雨声,一切都是沉闷,只有雨刮不时发出声音。
金子山精神疾病疗养院终于到了,茜姐在填会客单与病人关系栏下,填上表姐,姨父。很快热情大方的小李医生到来,边走边介绍黎明情况,送来时患有极度抑郁症并伴发强烈自残行为,现在状态还未稳定,属于严格看护阶段,一会儿见到他,注意不要触摸,语言不要刺激。
推开门,单间病房正中位置,黎明身穿束缚衣固定在床上,小李医生对床边坐着的女人说,李阿姨现在情况怎样?李阿姨看着昏睡中的黎明,还好,吃了药就睡过去了。小李医生说谢谢李阿姨。你们在这里,我过半小时回来。说完关门出去。茜姐看着脸色苍白,昏睡不醒的黎明,眼眶慢慢湿润了,消瘦的脸颊,没有一丝血色,满脸胡渣,皱纹堆积,除了嘴角,鼻梁熟悉,已和曾经的黎明判若二人,不禁和总编相顾无言。李阿姨说谢谢你们来看小黎,我也是这里病人,只是停药很久了。我认识小黎,所以就过来帮护士看着。茜姐看黎明床头放着一本红色书,上面四个黑色行字,''失火天堂''。问道黎明在看书?李阿姨说小黎清醒时,喜欢我这本书,让我给他读,茜姐拿过书来翻开,看到扉页上''送梅子....'',无声的把书递给了总编。
小李医生推门进来,''不好意思,刚才得到通知,凡是属于严格看护的病人暂不接待探视,所以请您们结束探视''。茜姐和总编站了起来,茜姐对李阿姨和昏睡中的黎明说,天很冷,要注意身体,保重哦。总编看着窗外说道,冬天再冷,春天不会远了。走到门口,茜姐转过身,对李阿姨说,还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表弟醒了请告诉他,姨父下周出国旅游,会注意身体的,放心好了。说完转身对着小李医生,我知道你和黎明爱吃水果,我会送些来,请你帮助照顾好黎明。指指约束衣,小李医生热情的点点头,放心吧过几天就可以取下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