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离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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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昏欲睡的张强被大轿车的猛烈颠簸惊醒。他转头看看旁边的陈永福，仍靠着座椅闭眼睡着，前排的几个同村老乡也是或醒或睡。窗外的秋雨依旧下个不停。透过水淋淋的车玻璃，路两边的土地上，一片片的黄绿色植物凄惨地趴着。

看到这些植物，张强的心一阵阵发痛。心中忍不住骂道，妈的，什么鬼天气。雨都下了半个月。这地里的花生算是彻底泡汤了。

车厢里几乎听不见人声，很沉闷。张强叹口气，想抽烟，想想又忍住了。和大多外出打工的乡下男人一样，八月十五的前几天，他和一起干活的老乡一起回家。一来与家人团聚，最主要是回来收花生。

今年还算风调雨顺，花生长势喜人。临近中秋时，张强的父亲就催他回来，说家里下雨了，担心花生收不及烂在地里。哪知这雨从一回家就下个没完没了。中间略停了一两天，村里人迫不及待冲到地里，在泥乎乎的土地扒花生。

张强低头看看自己脱皮发白的手，心里一阵酸楚。地里的土轻轻一攥就冒水，这些天，拼命在泥水里收花生，手天天泡在泥水里。就算这样，也只能眼睁睁望着雨不停落在花生地里。

张强眼前浮现出年迈父母愁苦的表情。他家有近二十亩地。自己在外地工地上，媳妇儿在东部城市厂子里。两个孩子在家上学，由父母照看。田里的农活基本上都是父母做。

今年的小麦收成不错，本指望秋季花生也有个好收成，哪想会这样。其实，附近许多县的情况都这样。

往年，麦子，花生收成好，张强家的庄稼有个几万元的纯收入，加上小两口辛辛苦苦打工，一家全年能存上六七万块钱。可近两年却有些难了，工地和厂子里的活都不太好找。

坐在张强旁边的男人叫刘开福，才五十多岁，黑瘦的脸已满是皱纹。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出嫁早。大儿子去年娶的媳妇儿。为了给大儿子娶媳妇儿，他花了大半的积蓄。

现在乡下成亲，女方彩礼一要就是十来万。还要有房有车。老刘还要想着小儿子的婚事，只好在镇上给大儿子买了套小产权的房子，只是为了便宜些。大儿媳结婚前就已怀孕，亲家母催着早些把婚事儿办了。现在老刘已抱上了孙子，儿媳妇在家带孩子，儿子也在外地工地上。为了小儿子，刘开福也只得和年轻人一起，在工地上起早贪夜地干。

张强前排坐着四十出头的周建军。中等身材，看着挺壮实。其实，周建军并没看起来那么健康。有一年，他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来，腰摔坏了。那些年，法制不规范，老板赔了几万块钱了事。可老周从此干不了重活了，只能捆捆钢筋，看看场子。幸好他老婆挺能干，在厂子里干质检，收入挺高。不过，世上的事没有十全十美的，前年，他老婆在市医院做了手术，附件囊肿。沒想到做完今年一检查，发现又长出新的，原来没做干净。等长大了还得做。哎，这都是啥事啊。

车还在风雨中颠簸着飞驶，车里仍是安静沉闷的。张强也昏昏靠在座椅上。迷迷糊糊中，他好象梦到了父母，年轻却有些憔悴的媳妇儿，还有未成年的孩子。也许，整个车厢里都充满了回忆的心事。

车啊，你慢点跑吧，让这群奔波的人能在故乡的雨中多呆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