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变老未相忘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有些年月的爱情故事，似乎离现在的人们是那么遥远。时间是遥远了些，但感觉从未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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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婚纪念日之后没多久，老太太就出现了青光眼现象，并且越来越严重。直至数年后的今年，看不见了。

其实，更要命的是，脑子也不好使了，去医院检查结果为老年痴呆综合症。

眼睛看不见了还好说，可是脑子不好使了，这是让老头最头疼的问题。老头成了她出行的拐杖，成了她思考的工具，成了她吃饭必备的帮手，也结结实实地成了她的另一半……

老太太时常坐在门口的树荫下，一只手摸着另一只手上自己的金戒指嘀咕半天。老头则坐在不远处默默地抽着烟，喘着气。

有人问起老头，大妈在说什么？“无非是在回忆俺俩结婚五十年纪念日那天的事，孩子们把这叫做什么金婚来着。那天她可高兴了，收到了儿女们送的一对大黄金戒指，她一个我一个……”老头说这些的时候，脸上的皮笑地都皱了起来。

老头和老太太一生养育了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如今都已长大成人成家，给他们又添了10个孙子孙女。

说起金婚纪念日，这事还是儿女们张罗的。老两口早把什么时候结的婚忘记了，仿佛他们这一辈子刚开始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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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一次看到老两口，是十一回家的一个傍晚。老头一手扶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老太太，俩人在马路上散步。

那天的夕阳非常美，两位老人沉浸在这斜阳的余晖中，慢慢向前走着。

老太太眼睛失明之后，坐着就着急，随时会呼唤老头扶她出门散步。不管是大半夜还是正午时分，不管外边刮风还是下雨。好像只有走起来，她才心里能感受到安稳。我想她大概要的是老头扶着她往前走的那种感觉，就好像这大半生来相互搀扶穿越风雨的场景。

于是，每天早上和傍晚在村子的马路上散步，成了他们生活的组成部分。

老年痴呆症严重后，老太太的记忆就开始有些错乱。有时候能想起几十年前的事情，有时候连眼前的事情都忘，甚至连儿孙们都不认识。大概在这个世界上她忘不了的就剩下老头一个了。

老头最爱吃的是老太太做的清汤羊肉泡，吃了大半辈子了，可是现在吃不上了。嘴馋的时候，儿女们会从镇上给带一份回来。要是他吃羊肉泡的时候，让老太太闻到了，老太太就喊着去厨房做这清汤羊肉泡。

“你快坐着吧，做啥做，家里连羊肉都没买。”每次老头都会这样朝老太太喊。

后来，老头每次吃的时候，都会端到厨房去一个人吃，免得被老太太闻到了。

老太太给老头做了一辈子清汤羊肉泡，尤其是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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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娶老太太那天，老太太是坐着一匹瘦驴进村的，头上顶着红盖头。

后来三年灾荒时期，一家人饿的发慌。老头从队里的粮仓偷粮食，被民兵抓住开批斗会、游街示众。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老头说话，那会还是个青年的老太太挽起袖子找队长理论，我们全村人都快饿死了？粮仓里堆了那么多粮食为什么不给社员吃？那些粮食可都是我们社员辛辛苦苦干出来的……

那时候根本没有钱买棉花，每年的棉衣都是上一年的棉衣拆出老棉花在太阳下晒一晒，布洗一洗，重新把老棉花缝上。老太太每年都给老头的棉衣里添一些从自己棉衣里拆的老棉花，她的棉衣越来越薄。老太太的老寒腿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落下的。

后来，老太太在生第三个孩子后，得了羊羔疯病。时常大半夜就起来到处乱跑，有时候还抱着孩子坐在雪地里……老头常常追在后边往回拉，所幸后来这病给看好了。

老头每次给别人家干活挣点小钱，也都是先想着给老太太和几个儿女改善下生活，哪怕是买上几块糖。

后来生活好些了，每年入冬，村里总有人杀羊。老太太就买一些羊肉挂在房梁上，每隔一段时间做一次清汤羊肉泡，这成了一家人一冬的幸福。

岁月将苦难磨成了沙，一把一把撒在时间的年轮上，直至你从黄花闺女变成老太婆，我从小伙子变成糟老头。还好，一路走来我们彼此没有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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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老头和老太太的金婚纪念日，也简单。就是全家人在县城的酒店，坐在一起吃了顿饭。

有意思的是，那天宴席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太太在和老头悄悄地嘀咕着什么。

老太太对老头说，我知道你现在身体不好，但是有我呢，你别怕。我会走在你后头来照顾你的，你可别忘了我的好。

老头也对老太太说，咱俩这一辈子，风里来雨里去的。幸亏有你张罗咱这一家子，我都记在心里，你也放宽了心，你的好我忘不了。

说着俩人的手紧紧拉在了一起，像还没长大的孩子。

几个儿女看了，又好笑又想哭。子女们知道，眼前这对风烛残年的父母把他们从过去那些艰难的岁月里拉了个过来，同他们经历了他们人生最美好、也最需要人照顾的大半生时光。

现在两个人，就像两个小孩一样，相守了五十年后，竟说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孩子话。

相遇的时候，都会想着要一辈子在一起，永不相忘；可这一辈子就这么过来的时候，面对死亡，老头和老太太能说的话还是勿相忘。

想来，在爱情里，最美好的情景就是陪你变老未相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