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ifting (2)

接到三森发过来的简讯时,内田其实正在参会,正在发言的是已经有些谢顶的市场主管——这位中年男性其实没有他看起来那么显老,不过三十岁出头而已,一步一步做到现在这个职位已经算是青年有成——满口Mundell最优货币区理论、向量自回归模型、贝叶斯估计等等,内田暗自觉得他更适合调往理论预估部门——如果有这么一个意义不明的公司机构的话,当然,并不是说理论不重要,只是她会觉得......

“不考虑货币政策的区域效应的话,利率渠道和信贷渠道的考虑基本可以说是一纸空谈。”

内田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拿起放在手边的水杯饮了一口,“房地产市场瞬息万变,比起埋在实验室里建构各种理想化的预估模型,可能亲自市场调研会更合适些。”

这句话对于目前在议的议题来说其实是显得有些严格得有几分苛刻的意味了,会场气氛骤然变得更加紧迫,每个人脸上都挂上了肃然。

内田不疾不徐地打开了策划案,她没有说一句废话,甚至连礼节性的委婉评价都没有一个,开门见山,点出问题,再恰到好处地分配好解决任务,又在相对宽容的地方适时做出抛放。

这项房产投资是公司转型的重要策划案,为此内田已经连续三天在各部门亲自抽样检查、谛听开会报告再适时给出调控,她接到三森简讯的时候,其实正在参会。

手机震动起来那时候,她只是下意识瞟了一眼准备掐掉手机电源,然后正好看见“三森すずこ”的名字闪烁起来的瞬间。

于是在主管滔滔不绝的向量误差修正资产负债效应滞后系数项的长篇大论之下,她止住了即时打断他的想法,而是顺手点开了手机,反正也不差这一两分钟。

“我醒了,我刚刚做了个梦。”

“梦里我在桌边写字,你在做菜。”

“梦到你在做菜,在切生西红柿。”

“我看不得你拿菜刀的手,心里想着,做饭这种事交给我就好了啊,反正我这么会切也这么会做菜。”

“但又不忍心说出来,生怕辜负了你的一番好意。”

“于是看着你别扭地拿着菜刀,左手指头又不抠进去,每切一下我都紧张。”

三森的简讯断句十分零散,一件事她能拆成好多好多部分来说,这实在是令一向简明扼要的内田十分反感,她从不向三森掩饰自己的反感,不是没有过直接点明说出过自己不喜欢这种无意义的零碎信息的轰炸,可是对方浑不在意,继续自说自话。

现在也是一样的,一句一句,屏幕亮了又灭,灭了又亮,在如此正式而重要的会议上。

什么鬼梦?内田皱了眉。

随着她皱眉的动作,向来颇会察言观色的主管忍不住捏了一把冷汗,以为自己又有哪里做得不到位了。

我根本不会做饭,怎么会切菜?内田在心里这么想着,她将手机屏幕按下,反置在会议桌上。

和能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三森不同,实在是不想再受干扰了。

现在不管三森是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完,还是继续用她喜欢的那种方式一句一句,一小部分一小部分地说,内田都不会再看到新信息提示了。

但是。

在第四次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移到手机上面的时候,内田终于受不了自己信息强迫症了——虽然屏幕反扣下去看不到,但是她知道三森一定还在说。为了迫使自己重新进入专心开会的状态,她突如其来的打断着实是显得有一分严苛。

“不考虑货币政策的区域效应的话,利率渠道和信贷渠道的考虑基本可以说是一纸空谈。”

内田极少在别人发言的时候打断,哪怕她再不赞成,也总是更愿意倾听完毕来自各方的意见,除了钢骨铁腕,时刻保持谦虚和体恤也是领导者必备的素质。

发言的主管冷汗都下来了,他并不是对策划部的不成熟与过分理想化未有察觉,只是顶头上司是那位雷厉风行事事追求完美主义的、管理层内部人人忌惮的——

内田彩依然保持着得体温柔的微笑,示意他继续分析。

__

市场部上上下下都在为迎接顶头上司的亲自视察忙得焦头烂额,而且还不敢怠慢,几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今年刚过31岁的上司实在和她甜美而年轻的外表不符合,考察态度之严格,考察角度之刁钻早已经是内部员工“积怨已深”的恐怖谈资——话虽这么说,却是无人不服的。

是的,无人不服,不敢不服,不得不服。

除了三森。

当然了,因为三森根本就不是内田的下属员工嘛。

不过这样说也不太对,三森和内田确实也是雇工和雇主的关系,她负责的是商圈传奇人物、同时也因此招徕不少人身安全问题的内田彩的贴身近卫和安全保护工作。

简而言之,就是贴身保镖啦。

是的,贴身保镖——现在雇主在公司巡查工作,雇工在家里睡到日上三竿,还是雇主自己的床。

是的,贴身保镖。

在演变成如今这样的床友关系之前,三森的确是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保镖的职责的。

当然现在也是的,虽然“贴身”又多了一层字面意思。三森其实对现在的工作还算满意,既有美人在怀,又有工资拿,何乐而不为呢?而且内田实在是太过理想的床友了,她绝对不会过问三森的任何情况,所以说,三森拥有绝对的自由与私人空间。而且她有空的时候,可能会邀请三森一起共进晚餐,还有一次的休假旅游也叫上了自己,在重大的节日还会有小礼物相赠,有时候三森甚至觉得她可能把自己当成恋爱实验对象来养成了也不一定。

只有一点不好,是在半年前那个迷迷糊糊阴差阳错、她们莫名发展到了这一层微妙的关系的开始的晚上。

三森对那一晚是没有任何不满的,如刚刚所言,内田实在是太过理想的床友关系,不管是青涩而又迷人的身体——三森又开始回想那一夜内田是如何的摇曳生姿,还是成熟而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礼貌的处理方式,她实在是太过理想的床友关系。

只是有一点不好,她有意想要给三森额外的工资卡。

三森皱了眉,她不觉得现在做保镖拿到的这张不够她混吃混喝挥霍青春的。

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当然偶尔回想起来会觉得有一点后悔,其实应该接住的,然后拿到银行去看看内田愿意支付多少来购买自己,实在是很好奇。

我可是无价的,她暗自这么想。

不过,其实三森作为贴身保镖,是很尽职尽责的。

咳.....今天这样的雇工失职情况实属偶然中的偶然,可能的原因是昨夜的贴身保镖履职太过敬业导致今天被罢工。

可能是懒得叫醒自己,也有可能是今天陪她去公司的是别的保镖吧——毕竟她这么有钱,整个安保团队才不止她三森铃子一个呢。

一边把挤满牙膏的牙刷塞进嘴里,一边有一着落没一着落地乱想着,三森盯着镜子里自己乱糟糟的刘海和眼眶下面的黑眼圈——看来果然是工作太卖力了。

那个最可能的原因其实她已经想到了,但是也就是想到了而已,而且在想到的一瞬间又被自我保护似的排挤出脑海——

最大的可能其实只是,内田根本不习惯和床伴一起起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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