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她,我还想她

十年,奶奶离开我的日子已经堆叠了十年。

我是那般欣慰的庆幸每年都在重复着一月十七日的悲伤,在故乡一片荒凉平静的青禾地,奶奶的坟茔一年又一年的坍缩着,就像心里无数次填埋着泥土。沉重的跪在坟头的那刻,死亡的诡谲以及生命的斑驳却无从自述,也许是真的把生死看成了冗长的虚妄,才会在奇葩的经历里熬过最真的偏激和幻想,而奢望简单和平整。我们无法勉强每个生灵都隆起坟包匆匆的将终点镌刻,也无法劝说一些那样儒雅的把生命看的云淡风轻。

尽管亲情的温暖总是咫尺的距离,但,针对我来说,似乎有时更喜欢推诿和拒绝。

奶奶给予最清晰的记忆被存在逼仄的童年,我孑立于狭窄的周遭,经历着,并非寻常的心高气傲。我开始习惯躲在自己的世界,那时作为毫无顽劣的孩童,还不懂写下一些杂芜倾诉便可以被别人捧为才华。应该庆贺自己没有最早被文字拖累,正是奶奶的存在让一个极端的孩子渐渐懂得梧桐树下不只是老死的蝉蛹,还有孤僻隐忍寒冬的一场绿意浓稠的萌芽。

奶奶的生活囚禁在糟糠泥巴混合物架构的低矮房子,一张被近代粗布蚊帐包裹的木床,一把蜕掉大部分桐油的竹椅,一个古董感极强的柜子,差不多即是生活茂盛的全部。唯一不太和谐的即是一张红色十字架茶色挂历,在十几年前还未被新生科技污染的小村,这是很多老人最虔诚的心灵慰藉。也许在奶奶的世界里,院子里一棵僵硬的老梧桐树或是上帝最慷慨的馈赠。梧桐树是拯救我记忆最深沉的东西,近些年,我模糊了繁多的有关奶奶的记忆,甚至连奶奶的遗照都攫取了印象主义那般的凝重,我曾混沌在一个又一个睡意浅薄的夜晚,急切的遭遇着奶奶的遗像被梦魇抽撕的浩劫,当猝然的惊醒,心里仿若切开了一寸的伤痕并肆无忌惮的残留些痛意,无法弥补。

我喜欢梧桐树下的夜,犹在夏日,梧桐下清凉的苇席,奶奶困倦的曳动着蒲扇,一股股清凉吹到皮肤,用轻度夜盲眼盯着点点星辰,偶尔会被奶奶锉刀般的手指刺痛,偶尔会听到奶奶嘴角溢出的一支小曲。她会用一抹被星光洇湿的笑意来暗示我的成长是多么珍贵,也会用一股被热浪灼烧的泪水来暗示我的经历又是多么拙劣。在她那絮絮叨叨的重复着些许安慰的话语里,我只遗憾身处那样一个天高地厚的年纪,深重的冷漠了太多未知的温暖。

十年,走过了陌生的地度,当我意识到家的遥远的时候,切腹的感觉,生活不止于键盘文字那样的心酸悲喜。我却只好凭借着对文字的热度,幻魔般的,将我的主观承受力夸大到足够同情。从海风习习的岛城默然的走到雪色滞重的沈阳,也越发的知道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只不过是一幕滑稽荒诞的哑剧,还好自己留住了奶奶累积的爱,以至于在祭日长文来怀念并不是那样的自责与伤痛。

其实有很多个瞬间,我渺小到足够被冷眼旁观者戏谑,我是那样慌张并且狼狈的奔跑,但这样不同我的世界怎样摆脱沦落为丑角的宿命?我曾那样渴望爱与被爱,害怕坦荡,似乎怯弱成了真实观感的物质,但每当我想起天堂里的奶奶,几番落泪,我还是侥幸的忍耐了每个秋冬。因为我生命残存的青春里,我依然需要忍耐着,即便无数次错过黄昏,无数次空落睡意浅淡的夜,它依旧会执拗的提醒我,还会有遥远的路和滚烫的人生……

以此怀念,天堂里的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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