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铭剑把厚厚的一摞子A4纸放到了齐国运的桌子上,说道:“齐书记,你看看吧,天鸿煤业公司涉嫌越界开采,中饱私囊,造成国有资产流失,证据确凿。”
齐国运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材料,“啪”地往桌子上一摔,强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提高嗓门说道:“这个陈天鸿,真是无法无天,你说,谁给他这么大的胆子,啊?谁给他这么大的权力,啊?竟然敢做出这等事儿来,这是在违抗国法,铭剑啊,说说你的想法,该怎么处理?”
看着齐国运那非常不自然的表情,李铭剑心里一阵好笑,同时也有些奇怪,他齐国运一向是不遗余力地袒护陈天鸿和他的煤矿,今天这是怎么了,有些反常。
“齐书记,我和几个副县长都商量过了,陈天鸿这是在恶意的盗取国家资源,已经触犯了法律,对这种行为决不能姑息,要依法没收违法所得,并依法对其进行罚款处理。”
齐国运点头称是:“对,你说的对,绝不能姑息,为了追求经济利益而不择手段的行为,我们县委县政府决不能答应,推动东平的经济发展是每个民营企业家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他陈天鸿竟然知法犯法,做出此等损害国家利益的事情来,真是让人想不到啊。罚,要让他知道,在东平只有合法经营才是正道,任何歪门邪道都是行不通的。”
齐国运唾沫星子乱喷说了一大段,李铭剑强忍着笑,说道:“不光要没收其违法所得和罚款,还要对天鸿煤业公司给予查封,派出调查组进驻矿山,要看看他们还有没有别的违法事情。”
听到此,齐国运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李铭剑,查封?还要派出调查组?他这是要赶尽杀绝啊,不行,煤矿一查封,真要顺藤摸瓜再嗅出点别的来,那岂不是要了命了。
“铭剑啊,查封和派出调查组我看就免了吧,让他陈天鸿出点血知道知道疼以后不再犯错就行了嘛。”
这个时候你还要袒护他,那就别怪我得理不饶人了,想到这里,李铭剑正色道:“齐书记,证据确凿,不能只是上缴违法所得和罚些款就能了事儿的,煤矿上存在的问题比你我想象的要多得多。大旺村等三个村子之所以成为了采空区,完全是因为天鸿煤业公司乱采乱挖造成的,而这些情况国家是不知情的,中央、省、市、县都拨出了专项治理资金,这是在为煤矿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买单,天鸿煤业公司等同于套取国家资金,这是错上加错。所以,理应对煤矿进行查封,派出调查组详细调查,抓住根源,他们必须要为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付出代价。”
“铭剑同志,天鸿集团是咱们东平的明星企业,不能一竿子打死,让人家寒了心,那样对经济发展没有好处,这你想过没有?”齐国运有些火起,你调查煤矿不就是在调查我吗,我岂能让你得逞?
“齐书记,犯了错误就要承认错误,违了法就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制裁,我们要对得起采煤沉陷区内的所有老百姓,不能让违法者逍遥法外,更不能让百姓们寒了心。”李铭剑寸步不让,寸土必争。
“李铭剑,这事儿你一个人说了不算,上常委会吧。”齐国运的怒火被点燃了,煤矿是他的逆鳞,谁要敢打煤矿的主意,那就是存心在和他作对,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齐国运的怒火上升到了极点,从他对李铭剑的称呼上就可以看出来:铭剑啊,透露着亲切;铭剑同志,已有些发怒,但是在尽量的克制着;李铭剑,最后是直呼其名,怒火已经无法遏制。
看到齐国运丑态百出,李铭剑心里一阵冷笑,不想再和他做无谓的争吵,我说了不算,你齐国运说了也不算,这是事关全县百姓的大事儿,不是由哪个人说了算的。
“好吧。”李铭剑平淡地说道,告辞离去。
之所以要上常委会讨论,这是齐国运耍的一个心眼儿,虽然说走了个周德胜,上来个李少波,但是组织部长鲁迪、县委办主任马胜涛、宣传部长夏英、统战部长荆勇和县委副书记常国卿都唯自己马首是瞻,算上自己的一票,六票在手;而李铭剑最多只剩下五票,自己还是稳操胜券的。
望着李铭剑离去的背影,齐国运露出了一脸奸笑。
下午召开的常委会上战云密布,火药味儿十足,在场的所有常委们都感觉到有两道火龙在头顶上盘旋争斗,开着空调的会议室里却让人感受到了闷热和窒息。
抛出议题之后,常委们举手表决,李铭剑、徐天来、李少波、安如海和王海强举手赞成,正当齐国运露出满意的笑容准备宣布结果时,常国卿却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齐国运惊呆了,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问道:“老常,你举错手了,赶紧放下。”
常国卿抬起头,不紧不慢地说道:“齐书记,我并没有举错手,我也同意李县长的意见,查封天鸿煤业公司,派出调查组调查。”
不听则可,一听便罢,瞬间,齐国运脸红的像猪肝,“啪”地拍了下桌子,大声吼道:“常国卿,你要认准你自己的位置,不要跟着瞎起哄,要选择好队伍,小心阴沟里翻船。”
话说的有些露骨,盛怒之下,齐国运也顾不得许多了。
常国卿整了整衣领,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齐书记,我不懂你所说的认准你的位置和站好队伍是什么意思,在坐的各位都是共产党员,我们党从不允许拉帮结派,搞圈圈主义和和山头主义,这一点,市委李建国书记也不止一次的强调过。我坚持的是真理,谁对我就支持谁,这是我的自由。”说完,斜着眼睛望了李铭剑一眼,微微一笑。
常国卿是专职副书记,主管党务工作,说起这些来头头是道,根本用不着打草稿。
“你,你……”齐国运气得血气上涌,堵在了嗓子眼,指着常国卿说不出话来。
常国卿目不斜视,一副泰若自然的样子。
六比五,李铭剑的提议超过半数同意,通过。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徐天来、李少波等人按捺不住激动,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就在所有人以为会议要结束,纷纷站起身准备离开时,齐国运拦住了大家,厚颜无耻地又抛出了一个话题:“县标工程旋转观光塔的事儿不能再拖了,要立即施工,暂且先从沉陷区补偿资金中拨出五百万,作为工程款,等年底时县财政有盈余时再补上。”
已经走到门口的李铭剑返身又折了回来,盯着齐国运的眼睛,斩钉截铁地说道:“齐书记,沉陷区补偿资金是国家拨给沉陷区百姓的,必须要做到专款专用,任何人无权挪用。”
“李铭剑,你要干什么?我是县委书记,这事儿我说了算,你无权干涉。”齐国运头上青筋暴起,眼睛通红,嘴角抽抽着,牙关咬得“嘎嘎”直响。
李铭剑也瞪着眼睛,直视齐国运,毫不退让。既然已经撕破了面皮,就没有必要再忍让,也无需忍让。
“县委书记说了也不算,东平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你齐国运的一言堂。”
战火重又燃起,比刚才烧的还要激烈。
投票的结果再一次地打了齐国运的脸,五比六,提议被否决,常国卿再一次地背叛了他。
被齐国运一直视之为草芥的常委会竟然成了他的滑铁卢,而常国卿接连射出的两记重炮成了齐国运的绊马索。
齐国运彻底地输了。
黑着个脸,齐国运脚步踉跄地挪出了会议室。
李铭剑坐在原地没有动,其实他的内心里有一些悲哀。县委书记和县长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所期盼的工作环境是和谐、团结、统一,这样有利于各项事业的健康发展,老百姓也能得到最直接、最有效的实惠。可现在却正好相反,一二把手闹矛盾,倒霉的却恰恰是全县七十多万老百姓。
而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徐天来、李少波和安如海坐着也没有动,无疑,他们的心情是最激动的,最振奋的,在李铭剑身上,他们看到了东平的希望。
常国卿蹭着脚步走到李铭剑身边,伸出了右手,笑呵呵地说道:“李县长,恭喜,你为全县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真是大快人心啊。”
李铭剑站起身来,握住了他的手,正色道:“常书记,谢谢你,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我也替全县人民谢谢你。”
“哪里,李县长,我只做了我该做的,我说过,谁做的对我就赞成谁。”
“好,谢谢,常书记真是高风亮节。”
王海强也走了过来,握紧了李铭剑的大手,没有说话,眼神里却流露出了赞赏和鼓励。
调查组人选已经定好,由李铭剑亲自指挥,徐天来、李少波、马波和张连松带队,又抽调了公安、安监、税务、财政以及采矿、测量、地质等专业人员组成了规模庞大的调查队伍,在县政府门前集合,等待着李铭剑下命令。
齐国运站在办公室的窗户前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一切,轻蔑地一笑,心里说道,我看你们还怎么折腾。
半个小时前,陈天鸿打电话告诉齐国运,他二叔要来东平了。
齐国运心里又有了底气。
办公室内,李铭剑手捧着电话发呆,“嘟嘟”的盲音也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刚才,市委书记李建国告诉他,调查天鸿煤业公司的事情暂时先放一放,海宁省委副书记陈志强要来东平督查指导“两学一做”学习实践教育活动的开展情况,并点名要求停止调查天鸿煤业公司,一切等他到来之后再做决定。
李铭剑怎么也想不明白,省委副书记陈志强为什么要偏偏赶在这个时候来,还要求停止调查,到底是什么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