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读红楼】第十五回：可卿葬礼，北静王所为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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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卿出殡这日，大Boss北静王出场了。

这天来送殡的“官客”里，除缮国公家亦有诰命亡故、其孙未到外，有当日与宁荣二公并称“八公”的“镇理齐治修缮”六国公中的五位国公之孙，还有南安、西宁两位郡王之孙、四位侯爵之孙及其他王孙公子。

这些王孙公子俱有各自的品衔，如“现袭一等伯”、“世袭三品威镇将军”。祖上虽获王爵、公爵之封，但其爵位并非世袭。

只有北静王与众不同：“当日惟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犹袭王爵。”

出殡走不远，俱见各家路祭。前四座分别是东平王府、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的祭棚。

唯有北静王，亲来路祭。

这并非是北静王第一次来参加可卿葬礼，“上日也曾探丧上祭”。

以北静王非同一般之尊贵，宁国府冢孙妇亡故，本不必亲自前来；如果说是北静王虚怀谦下“不以王位自居”，且因为“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上日又已经屈尊探丧上祭过了；又何况可卿出殡这日，北静王有入朝公事，为何一定要赶来参加送殡并亲自路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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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慕已久的男神竟然点名要见自己，可以想见宝玉的心中该如何欢喜。

【那宝玉素日就曾听得父兄亲友人等说闲话时，赞水溶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每思相会，只是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会。】

颜值高，德行好，地位尊贵却不拘礼法，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是宝玉的同道中人。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宝玉有心思会，北静王也不例外。

此前“几次要见一见”。想上日到宁国府探丧上祭，未能得见；又料定今日送殡，宝玉是一定会到场的，故借此一会。

如果不是为了结识宝玉而来，北静王也犯不着如此大动干戈。

“那一位是衔宝而诞者？”待与贾珍、贾赦与贾政礼见完毕，便径直为宝玉而来。

两人相互打量，果然一见如故。

见贾珍三人，北静王“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然而见到宝玉，北静王却“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赏鉴了通灵宝玉后，“亲自与宝玉带上”；又携手问宝玉几岁，读何书。

这与宝玉见秦钟，何其相似！

又与秦钟见香怜，何其相似！

再与宝玉见琪官，何其相似！

北静王谦称自己荒失学业，要宝玉勿蹈覆辙。还以“王府高人名士常聚”，“学问一定进益”为由，邀请宝玉常来谈会——实则是当着贾政的面，冠冕堂皇地替宝玉请假。

最后，北静王将一串御赐鹡鸰香念珠赠与宝玉。鹡鸰，乃“兄弟”之意。

在宝玉面前，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北静王”，他是款款深情的“水溶”。

于众目睽睽之下，在上流社会庄静典雅的遣词造句、行礼如仪之间，他俩早已多情暗度，心照不宣。

3

亲来送殡，又已见过了宝玉，于礼、于情都已到位，可北静王却不肯回舆。

一直等到可卿大殡“滔滔然”过完。

北静王的理由是：

【逝者已登仙界，非碌碌你我尘寰中之人也。小王虽上叨天恩，虚邀郡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

北静王与宝玉自此结识后，二人相交甚密。有一回，贾芸来找宝玉，谁知宝玉“一早便往北静王府里去了”；凤姐的生日，宝玉外出祭奠金钏儿，怕贾母责怪，也是谎称自己去的是北静王府。

他们拥有共同的朋友。在冯紫英家第一次见到蒋玉菡，宝玉见他“妩媚温柔，心中十分留恋”。不想他正是宝玉久思一见的“琪官”。两人相谈投机，当即就互赠表物。蒋玉菡便将北静王所赠的茜香国女国王所贡之大红汗巾转赠了宝玉。

他们还有共同的审美与喜好。宝玉冒雨去探望黛玉，着一身蓑衣斗笠并棠木屐。这一套别致风雅、连黛玉看着都喜欢的装扮，也是北静王送的。宝玉说北静王“他闲了下雨时在家里也是这样”！

人以类聚。

如果看看宝玉是如何敷衍贾雨村的——叫了半天才出来，见了面也“全无一点慷慨挥洒谈吐，仍是葳葳蕤蕤”（贾政语）——便知道，宝玉与北静王之间，绝非官场礼仪应酬，乃是超越了世俗身份与地位的知交。

二人俱是秉清明灵秀共残忍乖僻二气所生者：虽为王孙贵胄，却是一般的特立独行，有着超然出尘之襟怀的情痴情种。（详见《红楼梦最重要的两根支柱》）

若非如此，宝玉怎肯将因他而投井、譬如洛神水仙一般的金钏儿，说成是“北静王的爱妾”？以北静王之人品，也不算辱没金钏儿之芳魂。

为了解释自己归来太迟，宝玉又说北静王“哭的那样，不好撇下就回来”——这虽是哄贾母之言，也许未尝不是事实——以宝玉之多情推想，或许，北静王确曾为金钏儿这个青春美丽女孩的逝去而黯然心伤过。

在如水一般的青春少女的面前，宝玉从来自惭“须眉浊物”，总是“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面对可卿大殡，北静王亦自愧为“碌碌尘寰中人”，官俗国体不过是身外虚袭，“岂可越仙輀而进也？”

古有竹林阮籍，“兵家女有才色，未嫁而死。籍不识其父兄，径往哭之，尽哀而还”；

试想——

得知艳冠群芳的绝代佳人可卿（详见《一个平民女子的豪门之路》）逝去，以北静王之至情至性，为送可卿而来，为她哀之惜之伤之叹之，方才当得起宝玉之人生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