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桦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望着街景,雨没有要转小的意思,偶尔的响雷隐约的被车厢内的嘈杂声掩盖住。天暗得几乎黑了下来,再配合玻璃上的哈气与水珠,他几乎看不清外面的状况。但他就这样呆呆着盯着车窗。思绪早已飘离车外,穿过厚厚的云层。眼神也与闪电一样,偶尔发出耀眼的光辉,但又迅速的消失殆尽。
一切仿佛都来得太突然,这让他一直任性的坚持着的防线瞬间土崩瓦解。他幻想过各种各样的可能,但决没想到过会如此轻易的沦陷。
就在几个钟头之前天空还是明亮晴朗的。林桦抱着一束鲜花静静地坐在逝去的妻子的坟墓前,像往常一样喃喃的说着话。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没有流下眼泪。他会常常伸出手抚摸她的照片,用他曾经无比熟悉的语调向她讲述这个已经没有了她参与的世界的变化,这个已经没有了她陪伴的自己的变化。
“我遇到了喜欢的人。”林桦笑着说道,他没办法不去笑,因为脑子里想到那个人,笑容就不自觉的挂在了脸上。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他不知道该不该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笑容。于是整理了下情绪。
“你会不会生我的气?我对你的承诺,竟没办法实现了。”他说完低下了头,感觉自己没有勇气再直视她那张绽放着美丽幸福笑容的照片。
“一直以来所有人都在不断地鼓励我,支持我,祝福我。我却丝毫不为所动,只为那亲口对你说出的诺言。我知道你听到的时候是欣慰,幸福的,但一定也是心酸和心痛的。你有多想陪伴着我一起让这样的诺言真切的去实现啊。你又多希望我可以在余生里一直幸福快乐的度过,哪怕你没办法参与,哪怕你心里有无限的遗憾和无奈。”
“你捂住我的嘴不让我去轻易许诺,你给我最真的嘱咐让我想你一段时间后就去开始新生。而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做到。我的誓言,我的决心不过是用来安慰你,或者是欺骗自己的借口吧。我也没办法确定还会想你多少时间,我好害怕未来的我会把你忘记。对不起,对不起,遇到她,一切都变了,我会变得你再也不认识了吗?”
林桦说完把手里的花插进了刚打开瓶盖的矿泉水瓶里。他不忍心这些漂亮的花朵过早的枯萎。向前挪了挪背靠在被擦得明亮的大理石墓基上。他抬头看着天空,远处的浓密的云被头顶的阳光照亮了边缘。伴着浓云先来到的细风吹到他的脸上让他觉出一丝的温柔,像极了一只凉爽的手在轻轻的抚摸。林桦闭上了眼睛,一注温暖的泪水划过脸颊。
“我好想你。”他轻轻的说道。
这时候手机响起了“叮铃”声,一条微信消息让黑色的手机屏幕瞬间亮了起来。林桦把视线从窗口移到手机上。那个昵称,那个头像,不过接触了短短一个月,却成了他最亲切最熟悉的存在。
解开手机锁屏,一下子映入眼帘的就是他们亲密无间的合照,两个人幸福的笑着,而他笑得像个傻瓜。
“没有做傻瓜很久了。”林桦仍然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一边想着,一边嘴角微微的上扬。
“在干吗?”微信那边粉红色的头像在他眼里仿佛在跳跃一般,活泼,调皮,像极了她的本人。
“在想你。”回复完的林桦撇撇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逐渐变得这么油腻。
在生活中,对其他人他总是故意严肃,沉默一些。其实在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成熟的概念。他不过是在刻意的掩饰一直以来都未曾消失的天真与热忱。他固执的认为真正的自己早已随那挚爱的人离去,也理应随她而去的。
直到遇见了她。
他和她相差15岁,认识她也是巧合,不过人和人相遇,相识,谁敢说不是巧合呢。
两年来林桦一直浑浑噩噩,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不想去做任何事。辞掉工作后唯一做过的其他人认为的正事就是考下了建造师资格证。而这个证和他从前做过的工作没有一点联系。他只是觉得那段全心投入的学习时光,给他空虚的内心和生命填补了一点点的使命式的意义。于是他继续报了网络上的学习课程,学的啥他没那么在意,他在意的是在没有任何收入的情况下便宜的学费和打发这形如多余的时间。
“我这有酒有肉,只等你来讲述你的故事。”网络课程中学员的自我介绍,林桦只把目光交聚了这句话上。
两年多来身边的亲人好友无数次的劝解鼓励他固若磐石。他宁可生无可恋也不愿再听进去一点儿所谓的“正确的人生方向”。没有人认真的聆听和理解他的所感所想,所有人只是太希望他好了,太希望他继续像正常人一样乐观又充满期望的过后半生了,于是将一切哲学,道理,经验,例子一股脑抛给他。他只是,也只能微笑着点着头,把心里的心酸苦闷埋藏起来,不让关心他爱护他的人再担心。他时常对着天空喃喃的说给此刻不知在哪里的亡妻:“我的心思,这个世界果然只有你最懂。”
而他在这段自我介绍的话里,看到的不是那粉色的头像,不是那读起来好听的昵称。而是微醉的自己一边喝着酒,一边看着可以认真聆听自己的任意面孔,讲述着憋了两年多的无穷无尽的对自己,对亡妻要说的话一股脑的说出来的场景。
于是他没有犹豫就加了她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