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坚韧

      晚饭过后，照例是去操场散步。

      操场此刻还不曾鼎沸。还没有下课，往来的三三两两的男女，在尚空荡荡的操场上散步。偶尔一两个跑步的健身达人从身边掠过，我忍不住又瞥了瞥。那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二十出头的年纪，一米七五的个头，瘦瘦的。他跑步喜欢戴着耳机，戴着耳机，大概是为了过滤掉尘杂和陌生的面孔吧。他目不斜视，一路向前，一圈又一圈。我没有数他跑了多少圈，只知道这个熟悉的身影每天早上六点半和晚上五点都会准时出现这里，近乎执着和倔强。今天，他依然在此，呼吸均匀，步伐轻盈。

      我总是不紧不慢地散着步，一个人，在夕阳西下的时刻，在晚自习前尚余的二十多分钟里。二十分钟，如果走得快的话，足够走五圈了。操场向南的一面是一列群山，虽然日日来到操场，依然不曾细数那列群山的山峰，也不曾在周末的闲暇里，去山里走走。

      鄂南山区，幕阜山系，像这样的山其实并不少。除了开满杜鹃的大幕山，除了毗邻江西的据说是李自成败走的九宫山，其实，我从来不曾关注过这一座座平凡的山峰。它们有名字罢，或者也没有名字，千百年来，矗立在那里。春暖花开的日子，山上自有野芳幽香；雪花纷飞的日子，山里自有小野兽觅食的踪迹。偶尔驻足远眺，不过是因为云销雨霁，山间那抹散不去的雾气如蓬莱仙境；偶尔感慨，不过是艳阳高照的时候，那秀美的层峦耸翠。可是我的关注与否都不会改变一座山的面貌，不会改变春天山里植物的萌芽，小野兽的发情，不会改变它永远沉寂稳重的模样。

      我依然走着，边走边想着心事。在茫茫然中，居然不知不觉走好几圈。其实我不是个爱热闹的人，喜欢独来独往。一个人去逛街，一个人去散步，一个人去旅游。群居有群居的热闹，独处有独处的妙处。一个人的时候，我想去花店买束花，抬腿便去了，鲜花买来，插在花瓶里顿时满足；我想去街上，去喝那家常喝的花茶，便一脚油门直奔茶室，喝到嘴里是耳清目明；我想去书店看看书，便坐在书店一下午……

      年纪逐渐增长，忽然发现能一起相伴的朋友越来越少。上班，陪孩子，做家务，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责任和义务，朋友们在烟火里挣扎，我又何尝不是？

      一件件事情，总是把日子塞得满满地，每天，我抬头总能看见便签纸上的待办事项，纸页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很多事情，还必须自己一双手慢慢去做。有事可做，大概也是一种幸福吧，忙得可以忘掉很多很多。

      冷不丁地抬头，发现操场上的身影骤然多了起来，原来下课了。爱美的女学生三三两两来到操场上跑步，我知道她们绝对不会吃晚餐。还有一群少年，像踩着风火轮一样，在跑道上飞驰而过。操场瞬间热闹起来，热闹的还有青春的年华。

      忽然想起一个远方的朋友，在远方，他可会像我一样一个人在迎着落日散步，像我一样把所有的话憋回心里。我们有很多的时日没见面了，没见面也好，见面了总学不会收起各自的棱角，最终以局促不安收场。我明白终究在时光的酝酿里，我没有和过往和解，没有和自己和解。

      热闹的操场上，年轻的身影频频闪过，这热闹，大概能持续一刻钟。这日日静默的操场，终归宁静。

那个熟悉的年轻的身影不见了，青山依旧横亘眼前，孩子们跑着步一路嬉嬉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都在自己的世界孤独长大，又孤独地坚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