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五年

begining.

你要知道你们相隔的是什么,不是走上几分钟路程就能看到的灯塔,不是跨越半个地球几个小时的时差,你们相隔的,是五年时间的延时,那是远于太阳系的所在,一切的感知和感情都随会随着空间和时间恶意地偏离。而即使你的样貌再美,你也不可能连接到他的信号源,即便可以,那也是五年之后了。


one.

自从我做量子化美容师以后,我就不再靠化妆赚钱了。

我租了一间干净的房子,虽然里面只能摆下六张美容床,但是因为量子化美容的快速和高效,我和助理们每天基本可以接待美容床十倍的客人数量。客人们大多是我门店旁摩登大厦里面的年轻指挥官们,她们虽然没有面容惊艳,但是我有能力在她们脸上雕琢出极其精致的轮廓和五官。

所以如果你约的是我的助理们为你做美容,那么你只要明码标价的付款,就会继续保持你要的脸。可是如果你约的是我,那么价钱是二十倍,或者是给我一个进入“梦轮”的机会。

可笑的是,付我二十倍价钱的人太多了,而从来没有人可以给我另一个代价。我现在已经不缺钱了,我缺客人,我已经不再想要为大厦底层的指挥官们做美容了,我的目标是大厦最顶层的首席航行官们。

所以,我把店关了,我用我这几年的积蓄,在大厦顶层租了一间十分狭小的隔断间,这是我新的美容工作室,里面只能摆下一张床,所以我不需要助手,我只需要让这张床变成世界上最舒服的床,躺下来的人,她也会拥有世界上极其令人叹服的脸蛋。

我的美容价钱,变成了之前的五十倍,而另一个代价不变,带我进入“梦轮”。


two.

量子化美容在这个年代仍然十分稀奇,它可以赋予你新的脸,却也可以为你的旧脸保龄,而它靠着没有创伤没有后遗症的优势也愈加受人欢迎,但是它的保质期却不长,价钱也不菲。

所以总是有之前在大厦底层工作的指挥官们用她们数个月的薪水来找我做美容,她们和我谈论的不过是航空基地最基础的指挥与调度,我笑笑,也会和她们搭一些话。但是我知道,如果这个月我还是没有拿到入场券,我的下一次机会,就是明年了。

明年就是那个人走后的第六年了。


three.

阿丽是我认识的第一个首席航行官,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带着她的植物人丈夫来的。

她来的时间要频繁于正常人的美容周期,因为他丈夫的各项机能都处于冷冻期,稍微不注意,容颜就会因为新陈代谢慢而发生排斥。所以每一次她们来,我都会给她丈夫做最认真的保养与修复。

她总是给我最纯粹的笑容,她说,你让我先生永远都像那一年,那时他有一直看着我的眼睛,他有性感而可爱的嘴唇,他的什么都是最爱我的样子。


four.

你要带你先生去“梦轮”了。

那是我早上看新闻时看到的名单,我知道她比别人要更加孤注一掷,也更加看重这次的机会,可是我不懂,这太冒险了。

没有人可以为他的脸为他的身体再做任何的保障了。即便是有着可以苏醒的意外,但是一样有着随时可以殒命的相干性。就这样随时两个人的航行会变成一个人的航行,你不怕吗。

在阿丽又一次带着他丈夫出现的时候,我这么问。而她这一次来,我知道,我将很多年看不到她了。

她很平淡,她和我说,谢谢你,这个险我必须冒,因为有些事情是不能考虑未来的,你都不去做,哪来的以后。我和我先生一起读天体物理,我们一起做题一起考试,我们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的爱好,从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天,我们就说好,要一起登上“梦轮”。如今是“梦轮5号”,我们早一点去,是不是胜算会更大一点。

所以这一次,我对阿丽的先生做了非常细致的美容,我推掉了一个下午所有的预约,我想,这是我可以给她和他最好的仪式了。

她临走的时候,忽然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手环交给我,上面印着漂亮的字,我说不出来话,因为我看到的字母和数字,是,

“Dream.6.”。

拿着它,这是明年的名额。


five.

那个人走后我的纪年方式都变了,我开始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纪年,而今天,正是第五年的十二月三十一日。

是阿丽走的日子,也是他走的第五年。

顶层的风光很好,我可以看见遥远的基地,那里有狭长的弧线和激起轻微的尘土,那里飞出的飞船只有一瞬就从横空出世到凭空消失,我仿佛能看到它在一层一层的穿越,实际上我只看到了它的一眼,好像梦境,而我,也将要乘梦而去。

我关掉了店。

她们都说,这个大厦里最漂亮的人要离开了。

没有那个人,我是不会喜欢漂亮这个词的。而我的漂亮,让我创造了更多漂亮的脸,我遇见阿丽,我有了通行证,然后我的美容技术通过了委员会的技术支持允许,我知道,他马上就可以看见我了,我从来没有为自己美容过,我想,他肯定一眼就能认出来我。


six.

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件箱里唯一的短信。

那是五年前,他离开的那个十二月三十一日,我隐忍我赌气我任性,我放他走了,然后我后悔了,我从来都不想让他走。

那条短信,就在那里清晰地等着我回看,上面写,回来吧。

可我知道,他签的是永久协议。他是作为首席能源开发而去的,他将在遥远的“寂”星球上独当一面,他会随团队一起在落寞的星球上走过每一寸土地,他将看着天上的星辰和卫星的轨迹而去查看地理的变化,他将在白昼挖掘和分析,在夜里设计设施建设的位置,以便能源的最大化开采。

而他会不会想我。

哪怕偶尔想我。

他会不会。

总之我要去见他了,我拿起手机,写信息。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敲下,我知道我的手是颤抖的,是因为我心跳的非常快吗。敲好了又从头到尾字字斟酌,有什么可斟酌的呢,只有三个字,可我却觉得它们是我的后半生。就这样吧,可以了,我深呼了几次,又深吸了几次,终于按下发送键。

我来了。

发送成功。


seven.

去“寂”星球的大多数人都是受到技术支持邀请的,但是也有极少数是自费旅行的远足者。我在飞船上大部分时间是补充睡眠,其次是聊天。

而这里面的每个人都看起来十分的欢快,他们有各自的期待,有人是一腔科研的热血,有人有对未知领域的好奇,也有人想要去通过经历来赶一把时髦。好吧,只有我是为一个人来的,想到这,我觉得幸福异常。

就连外面浩瀚永生的宇宙都是有黑玫瑰的香气,连小行星擦过飞船划出的星轨我都觉得它是给我好运的萤火虫。

在“梦轮”六号飞船上已经度过了快四年,大家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我知道,我要着陆的这一天,就要来了。


eight.

我穿好防护服,深呼吸了一次,跟着出舱。

原来这颗星球上没有云,而它有着普兰色又斑斓又靓丽的泥土层,我看着基地周围手舞足蹈的人们,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活了过来,我和他们一一拥抱,然后朝着基地的出口走去,我是蹦跳着的。

原来这个基地有两架飞船,除了刚刚把我们卸载的六号,还有一架在基地的另一侧。人们都在往那边围观,我就也跑过去看。

飞船的发动和启动都只会带来很小阵的风,于是很多人都围在那一架飞船周围,而我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过飞船起飞,这个热闹我也要凑。

然后我看看这看看那,我听到有人在喊,要起飞了。

我一抬头,猛然看到,飞船的一面窗户里,是他的脸,他的眼睛在看我。

与此同时,一秒钟,飞船刷的不见,而我的手机赫然震动了。

回不去了。


nine.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震动了。

我来了。


ten.

原来他的回不去了,是他的回去了。

而她的我来了,其实是他的我走了。


end.

你所看到所有遥远的未来,其实都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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