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是夜,电闪雷鸣,风雨交加。街头乡绅府内惨叫连连,老弱妇孺,统统成为他刀下的亡魂。
大雨冲刷着地面,想极力的将这段不美好的画面抹去,却依然掩盖不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弱弱的婴儿哭声。他步履凌乱的寻找着声音的来源,带着些许无措。终于在抱厦的婴儿车里看到了襁褓中的孩子。
是杀?是留?
当他拿着匕首接近孩子的时候,孩子突然冲他笑了。他想起自己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他的心像被马蜂蛰了一下,刺痛难忍。
稚子何辜?
继而他起身冲进瓢泼大雨里,浓重的水雾很快将他吞没了。
二
他拼命地在雨中奔跑,想逃离那个天使般的笑容。好像远离了那个笑容,他的良心可以稍稍获得些许安慰。
暗夜之中,他望见前方一座双层小楼,在雷电的掩映下如鬼魅般伫立在风雨中。门外栏杆上一块木牌随风招摇,仿佛下一刻就要被黑夜所吞噬。
木牌上书:风雨渡。三个字在电闪雷鸣之中显得尤其诡异。他来不及细想,就冲了进去。
屋内漆黑一片,应当是没有人的。他摸索着,找了一个凳子坐下。闪电乍起,这原来是一间荒废了的客栈,他在转头打量屋子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一个僧人坐在离他不远处。
心底一惊,他跳了起来。刚要放松的神经又高度紧绷起来。他满脸防备的望着僧人。
“你是何人?”他一脸戒备的问。每一根神经都在准备着随时应战。
“小僧名渡”僧人坦然自若,仿佛不曾注意到他眼中滚滚的杀气和身上斑驳的血迹。
“渡什么?”他的声音依旧紧绷着。保持着刚才的防卫姿态,一刻亦不敢松懈。
“渡人,亦渡心。”僧人并不看他。只是开始敲他面前的木鱼,口中念念有词。
木鱼声,念经声,窗外的雷电声,雨声,愈发衬托的周遭死寂一片。仿佛这些声音都是从千里之外传来,要将这世间的污浊荡涤干净才肯罢休。
三
时间几乎要停止了,不晓得过了多久。
空气中他只听得他沉重的呼吸声伴着梵音,那木鱼的声音和着窗外的风雨声让他愈发的心乱如麻。
他声音微微颤动,开口道:“若是心肠坏了呢?可还有的救?”
经声在此刻戛然而止,只有木鱼还在顽强的悼念逝去的梵音。
“人之初,性本善。人没有好坏之分,只有对错之说,而人总归会犯错。”僧人平淡的说。
“我一身血衣,你不怕吗?”他的声音渐渐低沉,全然不似起初的杀气腾腾。
“众生皆苦,有甚可惧?既来至此,都是归人。”僧人若有所悟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一切皆因动心,继而身动,万劫不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空气中又恢复了一片死寂。僧人说完这些没有继续念经,但是敲木鱼的动作却没有停止,木鱼不紧不慢的发出声响,仿佛要将这无尽的黑夜撕成一片一片,又好像那一声一声像是敲打在男子的心上,让他无所适从。
那声音又好像是他刀下的亡魂,一声一步,一步一声张牙舞爪的来到他身边,想要将他碎尸万段。
四
“大师救我!”忽听得屋内一声闷响,只见男子双膝跪地,对着僧人双手合十。
木鱼声停止了,僧人回头。二人的目光在电闪雷鸣间交汇。
一个平淡如水,一个满目懊悔。
“救你的人,却不是我。”僧人收回目光,缓缓开口。
“那是何人?”男子一脸急切。
“你自己。”
“何解?”
“自首去吧”
片刻安静,足以逾越生与死的距离。
“大师,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我不能自首,我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男子愤恨道。
“那你可知被杀之人他们家中是否有妻儿老小?”僧人反问。
男子这时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孩子单纯无邪的笑容。却还犟着“干我何事?是他们无理在先。他们是罪有应得!”
“他们是犯了错,可是你却不该杀人。你将他们杀了,就犯了更大的错。你单说你家中尚有妻儿老小,可知他们此刻正为你担惊受怕?他们又犯了什么错,要为你承受这些煎熬?须知回头是岸啊!”
五
木鱼声中,不知过了多久,男子怆然起身,蹒跚的走出风雨渡。
雨还在下,却没有了起初的毁天灭地之势。淅淅沥沥,像在诉说一个故事。
几日后,官府传出消息,杀了乡绅一家十余口人的凶手自首了。
有人说乡绅家有个不足周岁的小儿在那夜过后不知去向。
还有人说灭门惨案那夜之后有个僧人从乡绅府上匆匆走出,怀里好像还抱了一个什么东西。
听说,风雨夜,渡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