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可期

      朋友知道我要到江南,说:到江南不要忘记做一件事情。

      我连声称是:江南的蟹粉汤包、三鲜馄炖、荠菜饺子、香干马兰头…这些我绝不能错过的。

      朋友汗颜:不是。不要忘了看太湖边上的蒹葭。

      从灵山胜境回来的路上,就好好看了夕阳余晖下的蒹葭了。那落日空明,光透烟隙,涟波成韵,蒹葭律动,安穆其景,如出心源,好一派沁人情怀的水墨华章啊!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一首《蒹葭》,冠绝古今。

      这并非过誉,在太多太多人的心里,《诗经》之美,莫过于此诗。

      于是,有了胡惠生诗:“无限蒹葭意,殷勤对此图”,有了苏轼诗:“伊人畏照影,独往就阴息”……周亮工说:“伊人盈一水,好句满千林”。

      余冠英在《诗经选》说:“(《蒹葭》)这篇似是爱情诗。男或女词。诗中所写的是一个秋天的早晨,芦苇上露水还未曾干,诗人来寻所谓伊人。伊人所在的地方有流水环绕,好像藏身洲岛之上,可望而不可即”。而王力的《古代汉语》则说:“这是一首怀念人的诗。诗中写追寻所怀念的人,但终于是可望而不可即。”

      学术研究自然需严谨认真,尊重古注而不率尔论定。然而,古代说是怀念贤人,如今多少人自信满满地断为男女之思,未必是不诚恳。

      我们就是希望,那个心目中的人,是她,是上天安排的姻缘,是日思夜想的意中人,是在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的那个人。

未来可期_第1张图片
秋入蒹葭,惊鸿一瞥

      那是紫霞仙子在《大话西游》中惊艳出场的画面,后人歌曰:立在水边望远/浑然白了头/夕阳散句/浓蘸离愁/醉滋味/何须酒/霜风起/水悠悠/此意无着/且眠于芦花深处。

      何况,水陆草木之花,可爱者甚繁,每一朵花都有主,我们心目中质朴无华的蒹葭,也象征着某一位不知名的女神——那是清丽无双、独具风姿和魅力的白衣女子,身影美好,嗓音独特,柔桡嬛嬛,轻裾海海。

      就如此时此刻,夕阳斜照中的蒹葭,染醉天海风流。

      哪怕这是业已枯萎的蒹葭,将息在夕阳余晖里,依然静守着一份初心。

      仿佛时光积淀的美好回忆,那广袤无际的太湖是她的背景——茂密而修长,远远近近,层层叠叠,在和风中轻轻摇曳,呈现出了油画般的美丽。

      而两相了断情缘后,她又怎么会留下,留下也只能是相顾无言。正如此时太湖之滨的蒹葭,只能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在视野里越来越模糊,又在记忆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我想,与她相遇最好的时节,或许应该于“又是一年秋色到太湖”。

      那时,荻花芦叶满溪流,一曲感秋人尽醉。浅水之中,潮湿地带,婀娜的蒹葭,苍苍,一丛丛,迎着轻风,摇曳多姿,她的影子与澄澈的湖面和天空中的云朵相映成景,野趣甚浓。当天光变幻,暮归的渔船摇碎一海波光,她也有独立寒秋、卓绝冷月的傲骨。

      以往读诗,不懂得李颀何以写“八月寒苇花,秋江浪头白”。想来,八月的江南,已是秋风瑟瑟秋意浓,岸边的苇花是白色的,卷起的浪花也是白色的,浪花借助风力打湿苇花,苇花则随风而扑向浪花,两者似乎浑然一“白”了——那不是严冬冰霜雪花之白,也不是三春柳絮梨花李花之白,而是凉秋八月之白,既不绚烂,也不凛烈,一派素净萧疏。

      看着这一丛芦苇,听风吹过苇花深处的声音,忽然就明白了怦然心动的道理。大概,只有爱人会这么温柔,温柔地抚去心上所有的悲伤。

      回到下榻的宾馆,我迫不及待地写就梦游之文章,或者说,一封写给时光的情书。情深不知所言,只想告诉自己和水边的蒹葭:未来可期——你曾许我岁月静好,我便盼着韶华不老。往后余生,哪怕相逢于雨雪风霜之中,无忧亦无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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