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料匮乏，用词干瘪？那是你错过了这个大宝藏！

北京中关村，一个普通的工作日早上，千万头社畜蹬着自行车滚滚而来；路边倒着一具共享单车的残躯，车座和一只轮子都不见了。此情此景，一只程序猿脱口而出：「沉舟侧畔千帆过！」

完美！既贴切，又凝练，七字胜千言。如果不这么说，又该怎么说呢？实在是没有比它更好的表达了。经典的汉语，勾连了岁月，在这新潮时尚的都市里又活了过来。

摄影|杨帆

我曾经写到一个人，扔掉国家公务员的清贵饭碗不要，转而干起自负盈亏的个体户来，我说这是「笼鸡有食汤刀近，野鹤无粮天地宽」，唐伯虎的诗。后来我老公偶然说到，啊，你那篇，写得还不错……还特别指出喜欢这两句诗。他平常并不关注我的写作，绝不会因为是夫妻就帮我转发，这次居然肯夸，说明是真的有触动。我第一次发觉，即使外行普通人，他们也会被文采打动，美的东西他们感觉得出来。

而古诗古文就是增添文采的利器，其中就是有这些现成的美好表达。

不过，写作中并不一定都是直接引用，要考究当下的语境，选择最合适的用法。不然就会显得机械，像中小学生作文。

比如一位学员写上班的时候看到下雪了，于是一定要去雪地里撒点野，他说：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那不是我的风格。

直接引用了《爱莲说》中的名句，但是放在这里不通顺，应该把两个「可」字删去，「只远观，不亵玩，那不是我的风格」。

古人的清词丽句好比上乘衣料，须得剪裁合体再往身上穿。所以古文还有一种打开方式，那就是利用其中的单字来造词。

比如写美女怎么写？美丽、漂亮、靓、水灵、倾城倾国、沉鱼落雁，还有呢？

看看《聊斋志异》里对美女有多少种写法（以下是我们学员「彬彬无礼」摘抄的）：

一女名小惠，容质秀美。——《珠儿》

容华若仙——《胡四姐》

秀曼都雅，世罕其匹——《侠女》

女一回首，妖丽无比——《巧娘》

虽荆布之饰，而神情光艳——《红玉》

见其风姿娟秀，着锦貂裘，跨小骊驹，翩然若画。——《鲁公女》

一细长，如弱柳；一身短，齿最稚，媚曼双绝。——《道士》

略睨女郎，娥眉秀曼，诚仙人也。——《黄九郎》

这里面就可以学到很多了。表示「相貌」可以说容、质、姿、风姿；表示「美丽」的字有秀、美、丽、妖、雅、曼、娟、媚、光艳；还可以侧面描写美人的衣服、妆饰、身材、骑的马。

再来看一看运用的例子：

1.阿宝觉得，李李其秀在骨，有心噤丽质之概。

2.康总眼里的梅瑞，待人接物，表面是矜重，其实弄烟惹雨，媚体藏风。

——金宇澄《繁花》

用一个秀字来表示漂亮，「骨」字更传达出特殊的气质，风骨，傲骨，不是娇花弱柳；他也没有说「惊艳」——惊艳已经烂大街了呀——而是把惊换成噤，艳字换成「丽质」。其秀在骨，心噤丽质，真好！这是作者别出心裁的创造。

弄烟惹雨，弄和惹，烟和雨，都是普通的字，现代汉语里也常用，但没有这样的用法，只有金宇澄把它们这样组合安排；「体」是「媚」的，里面藏的是「风」。烟、雨、风这些自然物事确实有妖娆婀娜之态，与女人的风情十分贴合。这样不仅新鲜，又十分自然，读者丝毫不觉得突兀。这种语言十分有韵致，只能是作者从古文中吸收了营养，又以高超的审美眼光加以精心剪裁才得出的效果。

还有舒明月小说中用到的一个古词：

家乡的那个小村子离得她有万水千山之远，她如同人类进化一般一路迢递走来，却又不时回望，难以置信。——舒明月《亚洲美女艾米丽》

上海光鲜的外企白领艾米丽，其实是村里的「翠花」，出身贫苦。迢递，不用迢递用什么呢？遥远？辛苦？换上去读一读，效果就差了些，也不会让我到现在还记得了。迢递不仅仅有遥远的意思，「汉典」网的解释很美，我直接放上来：

迢递

遥远貌。
时间久长貌。
高峻貌。
婉转貌。
曲折貌。
连绵不绝貌。
指思虑悠远。

不仅仅是遥远，更隔着千山万水，山遮望眼，水曲愁肠，那样一种怅惘愁思的感觉。

我最开始见到这个词是在李商隐的诗中，「迢递高城百尺楼，绿杨枝外尽汀州」，所以看到它用在这篇写外企美女的小说里，就有会心一笑、心有戚戚的感觉。

So，大家明白了嘛？你为什么会枯咬笔头，感觉自己被掏空？因为你错过了古文这个宝藏啊！汉语的精华，人类文明的硕果，赶快读起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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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书目：

王力《古代汉语》

四大名著

《聊斋志异》《老残游记》《史记》《世说新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