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何家山零号墓”

何家山,绵阳考古的一个关键词。1989年11月、1990年2月,这里连续发现两座东汉崖墓,出土包括大铜马及牵马俑、摇钱树等国宝级文物在内的多种质地、多个类别文物一百余件、钱币五百余枚,轰动一时。这两座汉墓,就是何家山1号墓和2号墓。

鲜为人知的是,大约一百年前,同样是何家山,也曾发现一座汉墓,并出土大量珍贵文物。遗憾的是,那批文物没有赶上好的时代,很快散入人世,不知所踪。晚清绵州文人吴朝品现场踏勘了被哄抢之后的墓室,目睹现场剩下的一些钱纹砖,写下一首《西山新得古砖歌并序》,留给后人一些似断还续的线索。

我们不妨按照古墓葬定名惯例,把当年那座崖墓命名为“何家山零号墓”,让时间回溯至大清光绪十八年九月十六日。

这一天,吴朝品听说城西何家山惊现古墓,于是赶赴现场查看。何家山在绵阳一环路西段之西、绵阳中学西北外,晚清时的地理概念是“城西五里”;一百年来,何家山渐渐被城市蚕食,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表述是“市西郊约一公里”;今天要把地图放到很大才看得见了。吴朝品赶到何家山时,距古墓发现,已时隔两天,他看见的,是哄抢之后的现场:敞开的墓室,还散存一些古砖。向知情者了解后,吴朝品获知大量珍贵信息。情况大致是:

九月十四日下午三点至五点之间,有人在何家山放牛,踩出一个洞穴,现出一座古墓,墓深数尺,宽二丈有余,墓室内部嵌古砖,有铜人、瓦人、玉簪、奠池、五铢钱等随葬品,除了一些古砖,墓里的随葬品很快被围观者哄抢一空,没人见到有文字的碑碣。

吴朝品有着很高的学术素养,甚至具备一定的考古学素养。光绪十四年绵州涨水,江边冲出古砖,有“建初二年”年号,他就很有兴致地作过考证,认为该“建初”很可能是李特政权的年号。针对零号墓的墓葬年代、墓主身份,他的分析很有见地。

“金当为铢,或从径易,故省朱耳”,他认为“五金”应是“五铢”,匠人制砖时图简便,故意把“铢”字省去声旁。判断犀利,非常专业。

“汉铸五铢,晋魏至隋用之”,寥寥十个字,体现出专家风范,根据墓葬中的钱币判断墓葬年代,在今天也是一种实用的方法。“汉晋之间十八九”,对尚未形成准确定性的历史年代,在适当的范围内模糊化,可谓经验丰富,即便参加今天的记者招待会,也胜任裕如。

“初疑隧道创豪家,当时权贵跻台斗”,根据现场调查获知墓中所出的随葬品,吴朝品判断墓主位高权重,是重要人物;“绵于汉为重地,公卿世族,宦辙实繁”,历史记载也是考古研究的主要依据。

“历千万祀为宾友”,诗人还很幽默,随葬的雕塑造像,本来是作为墓主的奴仆而存在,但在墓中与墓主共同享受祭祀,时间已久,也便成了朋友。

古今语歧,吴朝品还提到“奠池”,颇为难解。既冠以“奠”,或属礼器范畴。吴朝品诗云,“奠池觥觥光兕卣”,既称“光兕卣”,则此“奠池”质地为金属的可能性较大;“觥觥”,具刚直、健壮之貌,与兕卣等青铜器置放在一起,“奠池”,很可能是铜案,何家山2号墓就曾出土一件铜案。

然而遗憾的是,吴朝品的推断,只是根据别人口述的情况凭空推断,他面前除了一些汉砖,只有空空的墓室。

我们来比一比墓室大小。何家山2号墓“单室券顶,墓室平面略呈梯形,长5.35,前宽2.01,后宽2.16,高约2米”*。据吴朝品的描述,何家山零号墓“深数尺,广二丈余”,这里的“深”,当指高度,“广”指长度。按照一般的习惯,“数尺”可以理解为口语“好几尺”,一般大于5而小于10,按最保守的算法,估作6尺,即已接近2米,“二丈余”,粗加换算,超过6.5米,零号墓从规模而言,不在2号墓之下。

再比一比出土文物。何家山2号墓出土了大铜马及牵马俑、摇钱树,陶器、青铜器近百件,多属精品。零号墓经过两天的哄抢,除部分汉砖,其他文物丧失殆尽,我们只能根据吴朝品了解到的信息来进行大致判断。首先,从“奠池觥觥光兕卣”来看,青铜器的数量是不少的,“玉簪瑟瑟压涂车”,还有零星的玉器、陶车,“瓦人”即陶俑,这些文物与何家山2号墓除大铜马摇钱树之外的其他文物,大致是相当的。最神秘的所谓“铜人”,不知道是牵马俑还是人体模型?如果是牵马俑,那么按理也该有马;“铜人”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中医史上著名的“针灸铜人”——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通过对比,大致可以看出,零号墓与2号墓完全是一个等级的,2号墓的墓主是谁?今人一直没能解答,那么零号墓的墓主就更是一个永远的悬疑。

*何志国《四川绵阳何家山2号东汉崖墓清理简报》,1991年第3期《文物》



附:吴朝品《西山新得古砖歌并引》

去绵州城西五里何家山,荒坟累累,土人牧牛,忽破一穴,深数尺,广二丈余,四围皆古砖,砖狭而长,刻钱文,有“五金”二字,金当为铢,或从径易,故省朱耳。又有铜人、瓦人、玉簪、奠池、五铢钱,土人争攫之,碑碣杳然。时光绪十八年九月。汉铸五铢,晋魏至隋用之。绵于汉为重地,公卿世族,宦辙实繁,铜人瓦人,略同造像,若玉簪、奠池,则为舍中物无疑。《南齐书》云,太祖在淮,得锡趺,有篆文,莫能识。纪僧真曰,何必辨此,殆久远之物。兹穴年载辽敻,既无正譣,强为寻究,斯谬陋矣。以十四日己亥晡时出土,越二日,辛丑,余始闻之,因作古砖歌,用东坡石鼓歌韵。

壬辰九月日辛丑,我闻奇事询田叟。西山破穴得古砖,蛟虬屈盘风雷走。款识犹未悉颠末,鼓噪顷已传众口。摩挲认是前代物,谁欤识者千载后。砖刻五金即五铢,汉晋之间十八九。士女如云诧奇观,道旁杂还围衰柳。初疑隧道创豪家,当时权贵跻台斗。一朝牛蹄破天荒,耕夫惶急衣露肘。搜求铭志矢贞䂥,惟见刍灵抛苗莠。铜人瓦人象设存,历千万祀为宾友。纵异玉盌出人间,岂轻沙砾如乳彀。天家御寝瘞金蚕,尚书孔壁藏蝌蚪。此事无人析混茫,宂豫还宜咨黄耇。沧桑何待杞愚忧?珍宝莫使群盗嗾。玉簪瑟瑟压涂车,奠池觥觥光兕卣。只闻华封曾祝尧,翻讶古强能劝瞍。余生好古握丹铅,欲上衡山摹岣嵝。怪奇胡卢杳无稽,砖质细润坚且厚。自从蓝寇扰巴西,戡乱功臣记某某。故家乔木半湮沈,文采风流复何有?一丁识字胜披榛,两石弯弓须求杻。古帝精魂啼杜鹃,世事浮云幻苍狗。涪陵太守阙谁堪,李頊碣石今无偶(太守庞肱阙、李頊碣,俱见《州志》。)。生世已晚莫怨嗟,坟记探篹穷皓首。往年砖出号建初,涪江盛涨费攻掊(戊子七月,涪水漫溢,江边掘砖,有“建初二年”字。)。疑是李特僭蜀中(汉章帝号建初,特亦称建初。),居人掀簸皆争取。㽃瓳㼗治甄□(潼按,絫+瓦)㼢,霾没千年谢尘垢。昔闻石鼓戹岐阳,天皇常令鬼神守。成都重镇屬绵州,几许名公夸不朽。古砖古砖共见之,西山与汝齐年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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