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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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亭对自己的轻功一向很有信心。

有一次,山下一户人家的幼子得了怪病,需要一种特别的草药,他连续翻了三个山头,才在悬崖边采到了这种草药。

他离开时农家为祈祷而点的线香,等到回来时刚好熄灭。

就连他的师父都经常苦笑着说道:“你上辈子一定是只猴子。”

但这一次,他稍不留神便会被前面的黑影甩开。

柳长亭不免有些诧异,一时好胜心起,更是用尽全力跟住。突然,前方火光闪动,那黑影也随即停下,伏在屋顶。柳长亭便也停在不远处。

这里已是财神府的最西边,平时便鲜有人来,然而在夜里,这里的守卫与巡逻竟不比白天更少。

非但不少,简直比平时还多一倍。

柳长亭突然就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和前方这个黑影的目的。

这里一定就是如意册的存放地点。

那黑影远远观察了一阵,便移动了屋顶的一块瓦片,让其中一角正好指着守卫众多的那一间房屋。他行事利索无比,显然很有经验。

随后,便寻着一个换班的空档,往府外飞去。

柳长亭也跟了上去,他已决定要查出这黑影的来历。

两人一前一后,几个起落,便已在财神府外,再过不久,便是西湖。

夜色中的西湖,就像是情人拥眠时的鼻息,温柔而诱人。

柳长亭未来得及欣赏,那黑影却如同已沉醉于此,身形不断起落,路线忽左忽右,有时于湖面飘过,有时藏身于堤上柳树,静待几秒便又出现在周围人家的房顶之上。

这是夜行人常用的伎俩,目的当然是为了防止有人跟踪。如果跟踪之人稍有惊慌,便容易露出破绽,露出行迹,这时想再追踪下去便绝无可能。

就如同庐山上的野兔,无论觅食还是回窝,始终都要绕很大的圈,甚至要准备三窟,来迷惑捕猎者。

柳长亭初入江湖,这些经验当然无从知晓。但他心念微动,一股异样之感升起,便悄无声息地落在湖心岛一棵最高的柳树之上,静静地观察那黑影的轨迹,如同一位猎兔的好手。

这世上有很多人,本就是有一种神奇的天赋的。

他们往往能在平静之时觉察危险,在穷绝之处悟出生路,在迷离之中挑出线索。这已成为他们的本能,本就很难有道理可言。

不多时,那黑影绕过几座高楼,再次发力狂奔。

柳长亭不作懈怠,再次跟上。这一次,黑影不再闪烁,径直朝东北方向奔去。很快,便在一高楼后院落下,不见踪影。

这高楼正门前灯火通明,不时有香车宝马起停,男女之语,不绝于耳。

比起西湖的静,这一带竟是嘈杂喧闹如白昼。一眼望去,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

这高楼便是如梦阁,也是其中最热闹的一家。

柳长亭突然明白,为何那黑影轻功如此高超。

女子身轻,加之灵活柔韧,修炼轻功本就更为容易。只是常弱于内功气力,因此不便于长途奔袭。

从财神府到如梦阁,当然不近。

柳长亭突然想到白天在天仙楼里的五位姑娘。

既然相识一场,现在到了别人门前,当然要进去拜见拜见,不然岂非太不懂礼数?

于是他便稍微整理了衣服,走了进去。

一进门,脂粉与美酒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与推杯换盏间的娇嗔声一起,挑逗着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柳长亭初下山来,当然没来过这种地方,更没见过这种场面,只觉脸颊发热,胸闷气短。还好楼里红烛大亮,也便没人看得出。

他正盘算着如何能见到五位姑娘,这时一个妆容华贵的妇人款款前来,到柳长亭面前便行个万福,问道:“阁下可是柳长亭柳公子?”

柳长亭诧异道:“你认得我?”

妇人笑笑道:“公子气度不凡,是财神的贵客,白天又听素儿她们说起过,当然能猜个大概。”

柳长亭问道:“素儿?”

妇人道:“素琴,便是天仙楼里白衣服的姑娘。她们五姐妹回来之后可是一直在夸你呢。”

柳长亭正不知应该如何见到五位姑娘,闻言大喜道:“太好了,不知现在能否拜见五位姐姐?”

那妇人略带酸意道:“唉,她们五位年轻貌美,公子自然忍耐不住想见她们。至于我这个老太婆是谁,叫什么名字,当然不重要了。”

柳长亭这才觉得不妥,慌忙赔罪道:“实在报歉得很,我一时情急,竟然忘了请教。”

那妇人见他神情慌张,噗嗤笑道:“我不过跟公子开个玩笑,公子莫要慌张。我是这如梦阁的老板娘,姓吴,你叫我吴夫人就是。”

她说完,身体不自觉地向柳长亭靠了靠,一股幽兰的香气便慢慢浸了过来。

夫人这个称呼,当然不太年轻。但她虽然自称吴夫人,却也绝不比任何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看着更老。她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身形也保持得几乎完美,找不到一点时间的痕迹。比起一般的年轻女子来,非但无可挑剔,更有中年妇人特有的成熟韵味。

柳长亭却好像完全没注意到,他接着道:“吴夫人好,刚才是我失礼了。”

“无妨。公子现在还想见五位姑娘?”

“如果方便,还请吴夫人引见。”柳长亭的眼睛似乎都带了光。

他的魂好像突然就被勾走了。

吴夫人轻叹一声,缓缓道:“好吧,五位姑娘今晚正好清闲,我便带公子上楼去。”

她走的很慢,语调也没有之前的热情。

她虽然知道成熟是另一种魅力,但年轻始终是女人心中无法略去的心结。无论是谁,若是被身边年轻的女子比了下去,当然都会很失望的。

这当然没有错,追求美本来就是人类的美德。但你同样也应该告诉自己,若是无法改变,便莫要执着。

两人稍行几步,便来到二楼一件雅厅里,已听不见楼下喧闹。吴夫人也早已叫人知会五位姑娘。不多时,五位姑娘便先后来到屋内,纷纷点头示意。

吴夫人笑着道:“柳公子,五位姑娘都已到了。不过柳公子怕是还不知道五位的名字呢。”

“五位姑娘平时以姐妹相称,大姐叫青黛,最是懂事。二姐红衣,热情得很。老三老四是素琴和墨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五妹嘛,叫甜橘,人虽长得美艳,却古灵精怪得很。”

柳长亭一一拜会过,眼睛却很少离开红衣。

红衣便是午时端鱼的姑娘。这时,她的脸似乎比胭脂更红,她的胸脯正不停地上下浮动。

甜橘看着柳长亭,咯咯笑道:“我们这位柳公子说是来拜会五位姑娘,我看其实只想见二姐一人呢。”

柳长亭眼中满是爱慕,微微笑道:“确实是有几句话,想要单独对红衣姑娘说。”

青黛道:“即是如此,我们还是莫要扰了柳公子的雅兴。”

吴夫人脸上也没了笑容,她用一种很特别的语气问道:“红儿,你觉得如何?”

红衣缓缓点头,说道:“夫人放心,柳公子专门前来探望,我当然应该照顾好他。”

吴夫人也点了点头,便招呼其余三位一同出门而去。

红衣送走她们,便对着柳长亭笑道:“公子特意看望红衣,红衣心有戚戚。敬公子一杯酒,公子莫要推辞。”

柳长亭道:“红衣姑娘斟的酒,当然要喝。”说罢便一饮而尽。

红衣见他饮完,便问道:“不知柳公子前来,有何事要对红衣说?”

柳长亭没有回答。他好像突然没了之前的窘迫与爱慕,只是轻轻问道:“红衣姑娘,今晚似乎特别累?”

红衣不解道:“累?为什么会累?”

“刚进门时,你脸上的红光还未散去,还在不停地喘气。就像,”他顿了顿,接着道,“就像刚赶了很远的路。”

红衣笑着道:“公子说笑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当然越到晚上越忙了。”

她竟说得如此露骨。

“已经忙到连花钿都忘了画了?”

红衣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画花钿。

她的表情已不似刚才那般自然,却还是笑道:“柳公子真是细心,不过忙起来忘了补妆,也是常有的事。”

“原来如此。”柳长亭点点头,道,“所以说,头发里带两片柳叶,也是常有的事了?”说罢,他便伸手从红衣的发髻里,取出了两篇柳叶。

柳叶苍翠,似带幽香。

他接着道:“如梦阁附近,还未见到有几棵柳树。”

红衣脸色变了。

她心知已被发现。

突然,她一个转身,就有四五种暗器向柳长亭飞去。她的暗器手法十分娴熟,绝不是普通青楼女子能够练成的。

可柳长亭只是轻轻抖了抖手腕,那些暗器便已不见了踪影。

柳长亭苦笑道:“为什么你们翻脸都这么快。”

红衣冷冷地盯着他,问道:“你怎想到是我?”

柳长亭道:“白日里见到五位姑娘,气息稳定,步伐轻盈,便知五位非一般的柔弱女子,武功也一定很好。”

“然后呢?”

“那黑衣人轻功不弱,绝不是一般小姑娘能练成的。”

“所以你就断定是我们?”

“虽然不敢说一定,但凭五位在这如梦阁的地位,纵使不亲自出马,也必然有所了解。”

“所以你便叫我们前来,想要套我们的话?”

“没错。不过红衣姑娘太过明显,想要不发现还稍微有些难。”

他顿了顿,嘻嘻笑道:“另外,那两片柳叶,也是我自己带上的,姑娘也莫要自责。”

红衣冷冷地盯着他,突然又笑了:“既然如此,柳公子到底想问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红衣姑娘为何要偷偷到财神府上,又是谁安排的。”

“我要是不想说呢?”

“姑娘善解人意,一定不会让我空手而归的。”

红衣不回答他,突然问道:“公子好不容易来一回如梦阁,还是先休息好了再说吧。”

“没关系,我还不累。”

“我当然知道你还不累,来如梦阁的男人,当然不会是累了再来的。”她邪魅一笑,接着道,“他们来的时候通常都很有精神,只有离开时才会觉得疲倦。”

红衣一边说一边慢慢靠了过来,她的衣服突然松了,红色的长袍慢慢滑落,露出贴身的丝绸。

那丝绸几乎是透明的,丝绸之下,晶莹的胴体若隐若现。

柳长亭盯着红衣,她的眼睛清澈而明亮,她的呼吸似乎都已化作清晨的花香。

可渐渐地,她的脸竟然变得朦胧起来。

那阵花香也已飘远。

红衣看出了他的变化,轻声问道:“公子是不是困了?”

“…”

“本来不困。”

“现在呢?”

“现在好像有点困了。”

红衣这才捡起地上的长袍,冷冷地盯着柳长亭:“既然困了,为什么不好好睡一觉?”

“也好。”

说完,柳长亭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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