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魔魇
韵颖的叫声实在太过恐怖尖锐，众人皆一惊，不禁也看向小人上的字，这一看更是心惊，那生辰八字的主人正是皇后！
韵颖跌落在地上，拽着皇帝的衣角，
“皇上……皇后她……怎么会有人这么狠毒，皇后……”
震惊，恐惧，愤怒让韵颖有些语无伦次，众人也都神色各异地低着头，宫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皇帝脸色铁青额上青筋直冒，
“查！彻查！这些脏东西是怎么进到宫里来的！”
“嗻！”
“还不把这些东西烧了！”
龙颜震怒，小福子立马将人偶拿下去又严令宫人彻查，皇帝俯身将韵颖拉起，
“放心，朕定会为贞儿讨个公道！”
“皇上，这人偶在这片花丛之中，那就应该审问打理花草的宫女！”
瑨贵人看着廊下柱子旁脸色惨白的吟霜，轻蔑地哼了一声，众人也都顺着瑨贵人的目光看向廊下那张惨白的脸。吟霜一惊，腿蓦地一软就跪在地上，
“奴婢……奴婢不知……不是奴婢……”
“你既然打理着坤宁宫的花草，岂会不知这花下的东西？”
瑨贵人嘴角缕起一抹凉薄的笑意，打断了吟霜的语无伦次，看了一眼皇上又幽幽地说:
“还是你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这个人偶就是你放的？”
“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知，奴婢……只是给花浇水而已怎么知道花丛下面的东西？”
“你就是这样当差的么？”
吟霜此刻大脑嗡嗡乱想，她已无法分辨瑨贵人话中的意思，但她知道厌胜之术在宫中是禁忌，沾染分毫便要丢了性命，她不要死，她还没成为人上人怎么能死？但她此刻只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的喊着冤枉。
皇帝瞥了吟霜一眼沉着脸进了大殿，众人也都跟着进去，吟霜也被拖了进来像一块抹布一样被扔在地上，殿外的事青黛听的清清楚楚，眼看皇帝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请皇上为主子做主！”
竹青姑姑也跟着跪了下来，皇帝看着两人红红的眼圈示意二人起身，来到床边看着沉睡的皇后，因为施针的原因，婉贞还在昏睡，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一缕缕贴垂在枕头上，脸色还有些苍白，长而卷翘的睫毛似蝴蝶的羽翼投下一片暗影，手指轻轻触上婉贞微拧的眉心，温柔地为她抚平。
暖阁里静悄悄的，众人的眼和心也都随着皇帝的手在婉贞脸上打转，殿外窸窸窣窣翻土的声音传来，慧妃盯着皇帝，眼中有莫名的情绪在流转，瑜嫔低着头安抚韵颖，瑨贵人看着趴在地上的吟霜欲言又止，安静的有些诡异。小福子躬身进来，走到皇上身边低头耳语几句，皇帝眼色暗沉，环视众人一眼，
“都出去！”
“是！”
皇帝又看了婉贞一眼，这种腌臜的事怎么能惊扰她？袖子一甩转身走了出去。
“把坤宁宫所有的人都叫到花厅！”
虽是深夜，但众人一点困意都没有，今晚的事太过震动，估计明天一早就传遍后宫甚至前朝了吧。
皇帝正襟危坐目光沉沉地看着厅中跪着的太监宫女，慧妃等人也在椅上坐下，院中发生的事所有人有目共睹，几乎所有人都恼恨地看着吟霜，吟霜平日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从来不将众人放在眼里，更时不时挖苦人，众人也是受够了她的气此刻见她连累了宫中诸人更没有好脸色了，扫把星一个！若不是她也不会引来这祸事，即使不是她做的也脱不了干系，可恨的是还连带着别人受冤！吟霜此刻已经不敢抬头，哪还有平日趾高气扬的样子，风儿低着头，此刻她心里也恼怒吟霜的愚蠢，这晚香玉当初是主子千方百计送进来的，若不是吟霜自作聪明穿了晚香玉熏过的衣服怎么会被发现？如今可怎么向主子交代？还有那人偶……
“坤宁宫所有奴才杖责二十！”
风儿一惊，抬头只见皇上阴沉地看着众人，除了愤怒和狠厉没有其他表情，自她入宫以来还从未见皇上如此责罚宫人，皇后，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然非同一般！众人乍听也都一惊，没经审问就杖责还未有过，竹青青黛素心低头领命，没照顾好主子本就是她们的失职，尤其是看着皇后那么痛苦地挣扎的时候她们恨不得能代替她承受，常雨乐雪也低下了头。而其他人都把愤怒的目光投向吟霜，若不是她大家也不会跟着受罚，吟霜被人盯的头皮发麻想要求饶可是一看到皇上的眼光所有的话语都咽回了肚子里。
“皇上还没有审问就杖责宫人于理……”
“慧妃是想教朕怎样审讯宫人？”
皇帝瞥了慧妃一眼，慧妃凉的浑身一激灵，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担心皇后病中无人照顾……”
“朕怎么不知这宫里只有坤宁宫的奴才能伺候人？看来慧妃掌管后宫并不如皇额娘所说那般出色啊！”
皇上似笑非笑的目光如同小蛇在富察云意背上乱爬，冰凉黏腻的感觉让她惊慌，在皇帝心里自己永远都比不上阿鲁特氏的么？都是阿鲁特婉贞，都是因为她！心里无尽的恨意却也只能吐出一句，
“皇上恕罪！”
皇帝冷哼一声，
“还不出去行刑等什么！”
立马有孔武有力的太监将跪在地上的众人往外拉，
“皇上冤枉！”
“皇上冤枉，是吟霜，都是吟霜，奴才好几次看着吟霜晚上鬼鬼祟祟的出去……”
“对对，是吟霜！奴才也见过好几次！”
吟霜猛然抬头看着嚷嚷的那两个人，其中的小丁子前两天还姐姐长姐姐短的讨好着她，如今却是他嚷嚷的最厉害，人心真是不可量！
本来静坐在椅子上的韵颖突然眼光一闪冲到吟霜跟前，一巴掌抡下去，
“那个人竟然是你！说，你鬼鬼祟祟出去见的人是谁？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说啊你说啊！你们想对皇后做什么？”
这一变故把众人惊在当场，还从未看过一向温和的珣嫔如此，吟霜更是被这一巴掌打懵了，呆愣愣地看着韵颖，韵颖满目通红，锦儿忙跑过来拉住她，
“主子！”
“说啊你说啊！”
“珣嫔怎么了？”
皇帝不解地看向韵颖，韵颖转过头快步到皇帝跟前，
“皇上，是她！她们害的皇后如此！”
“她们？”
“对，臣妾有一天路过坤宁宫后山就听见有人鬼鬼祟祟地在那边说话，可是臣妾走过去却找不到人了，臣妾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等臣妾远远走开不经意回头看见两个宫女在后山出来，当天晚上皇后就梦魇了！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接连的变故让韵颖大脑发涨，若不是那小太监提起鬼鬼祟祟的吟霜电光火石间想起那个身影，她都忘记了。
“奴婢……奴婢并没有跟什么人在假山碰面……”
吟霜捂着脸拼命摇头，风儿心下一惊，一直以为她很隐蔽没想到竟被珣嫔看见了，还好没看真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风儿瞥眼惊慌流泪的吟霜，眼底划过一丝诡异，既然姐姐你担了这个虚名，妹妹我就替你坐实了吧！
敛去那抹古怪的笑意，风儿捂着嘴巴满眼惊讶地看着吟霜，
“吟霜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皇后主子对我们这么好你怎么可以这样害她！都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以为你已经收了心思没想到你还是如此执迷不悟竟然不惜做出这样的傻事！都怪我！姐姐！都怪我……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害皇后主子……”
看着风儿满面泪痕一脸失望痛心疾首的样子，吟霜的脑子轰的一下炸了，气血上涌奔上去一下把风儿压在地上左右开弓两巴掌，风儿的脸立马肿了起来，嘴角还渗出一丝血迹，可见吟霜用力之大。
“你胡说什么我叫你胡说！”
吟霜还不停地撕扯风儿，众人被眼前的场景惊的说不出话来，今晚发生的事实在是太惊人了。
“还不把她们拉开，成何体统！”
瑜嫔一声娇喝，宫人们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拉开两人，吟霜还在骂骂咧咧，皇上皱眉，福公公立即会意使了个眼色，吟霜的嘴就被堵住了，可目光还是狠狠地盯着风儿。
风儿此刻发髻散乱，两颊高高肿起，脸上血迹斑斑好不狼狈，看着吟霜凶狠的目光瑟缩了一下低着头嘤嘤哭泣。
“你说你刚才说的怎么回事？”
皇帝开口，风儿又看了一眼吟霜，似是极痛心又惋惜的样子，嗫嗫啜啜地回答:
“皇上，这一切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好好规劝姐姐才让她酿成大祸！”
“到底怎么回事！”
风儿身子一颤，又瞥了一眼吟霜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样子，
“皇上，吟霜姐姐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都是为了……都是为了想成为您的妃嫔！”
似是用尽了力气一般，风儿重重吐了口气，吟霜有一刹那的呆滞但马上挥舞着手臂睚眦欲裂地叫起来，因为嘴被堵着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痴心妄想，就凭你也配！”
瑨贵人轻蔑地看着吟霜，要把之前的气全部撒出来，看着贱人现世报果然爽快。
“妄想着攀高枝，也不好好照照自己那副德行！”
皇帝瞥了瑨贵人一眼，她这才悻悻住了嘴，又对着风儿，
“把你知道的都原原本本说出来！”
在风儿断断续续抽抽噎噎的叙述中，众人清楚明了，无非就是吟霜妄想借助皇后入皇上的眼一朝得幸飞上枝头，却不想皇上根本没注意到她，因此在背后对皇后也多有嫉恨，后来皇上在晚香玉前跟吟霜说了几句话，让吟霜顿觉大有希望，又暗暗将晚香玉当成与皇上的定情花，更是用晚香玉熏衣，取悦皇上……
皇上越听面色越沉，盯着吟霜目光冰冷，
“奴婢一直规劝吟霜姐姐，后来吟霜姐姐跟奴婢也不怎么抱怨了，奴婢还以为姐姐听进去劝了，没想到姐姐竟然做下这样的傻事！”
“你怎么知道是她？”
“奴婢也不相信啊，可刚才珣嫔娘娘说皇后主子梦魇当天看见坤宁宫后假山中的人影，奴婢也想起来那天晚上奴婢肚子痛起夜时却见吟霜姐姐急匆匆从外面回来，还不小心撞到了奴婢，那晚是姐姐守夜奴婢也没多想，但当时已经要下夜了，吟霜姐姐一直没回房，等我从净房出来回房时姐姐还在廊下晚香玉边站着，奴婢肚子不舒服就先回房间了！”
“呜……呜呜！”
吟霜晃着头拼命挣扎，那目光似乎要把风儿吃掉，皇上嫌恶地看她一眼，命人拿掉她口中的破布，刚一拿下吟霜就迫不及地大骂:
“你这个贱人为什么这么害我？那晚明明是你！明明是你从外面匆匆回来，是你让我如何引得皇上注意！是你！你为什么诬陷我！”
“姐姐，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你说皇后主子占据皇上太多的目光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你住嘴！我没有！你这个贱人怎么可以如此害我！明明是你！明明是你居心叵测！”
“姐姐……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小丁子都看见你好几次你还是要冤枉我吗？”
突然被提到，叫小丁子的小太监先是一愣但马上跪地连连磕头，
“皇上恕罪！奴才确实看过吟霜姐姐夜里在廊下花丛处转几次，但奴才压根就没往别处想啊，皇后主子待咱们这么好咱们粉身碎骨都无以为报，奴才怎么也想不到吟霜会做出这样的事！”
小丁子低下头，其实他也不知这到底怎么回事，但既然有人出来挡死他怎会傻到不躲呢？何况他确实看见过吟霜半夜在廊下花丛边摘花，所以她嫌疑是最大的，说不定就真是她干的，他可是知道她的心思的。
风儿心里划过一丝冷笑，这就是人心吧，她是见过小丁子如何讨好吟霜的，可这一刻存亡关头不还是把她推出来了，从最初嚷嚷那一刻她就知道，关键时刻小丁子还会成为助力呢。
吟霜百口莫辩，只是大声喊着冤枉，皇帝阴戾地吼道:
“跟你见面的那个人是谁？”
“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偏偏信那个贱人！”
“那个人是谁？她让你做了什么？”
“没有！真的没有！为什么不信我！”
吟霜歇斯底里大喊，慧妃微微皱眉看了看皇帝终是没说什么，皇帝瞥了一眼终于发话:
“拖下去，打五十大板！堵上她的嘴！”
吟霜终究被拖了出去，福公公监刑，不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沉闷的声响，那是廷杖打在肉身上发出的独有的闷响，小丁子额上冷汗直冒，他有一瞬间的心虚害怕，那声音就像是敲在他心上，但又转瞬一想如果这板子不是打在吟霜身上就是打在他身上了，如果吟霜死了他以后给她多烧些纸不就得了，这么一想又释然了。
一会儿，福公公进来禀报，吟霜已经进气多出气少了，但除了骂人什么也没说。
“皇上，看样此事或许还有别的隐情，今天也这么晚了，明早还要上朝，您还是注意身子，那个宫女先看押起来明天再审也不迟，皇后主子还在昏睡着，让太医开药，明天再请高僧为皇后诵经驱邪才最要紧啊！”
“还是瑜嫔想的周到！”
皇帝疲惫的按了按额头，
“把那个宫女押起来，今天先饶过你们，你们以后要仔细当差，如若再有差错，朕要了你们的命！”
“谢皇上！”
众人终于吐了口气。
皇上又去看了婉贞一眼方才离开，众人也都随后各自回宫。
乌云遮住了月亮，天空浑浊乌涂一片，吟霜像团抹布一样被扔在柴房，满脸的血迹又沾满了尘土，趴在地上眯着眼睛看向眼前的黑影，想说话却咳出一口血。
“吟霜姐姐，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你说什么？”
那黑影蹲下身来，附在吟霜身旁，嘴唇一勾，
“姐姐，你除了贱人就不会骂别的了吗？”
吟霜恶狠狠地瞪着她，她真是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栽在这个她从来都看不起的贱人手里，她甚至抬不起头但却能感受到旁边人影轻蔑的笑，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份耻辱，更不会忘记这份耻辱是谁给她的！
旁边笑意森森抚着她头发的人正是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风儿，吟霜想打落她的手却一丝力气也使不上。
“姐姐，你的脾气真不好！”
“你想知道你输在哪了吗？”
“你太蠢啦！呵呵！”
月黑风高，黑暗中的紫禁城静谧幽森，一切如白天一样，一切和白天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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