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中印迹

湖中印迹_第1张图片

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隐藏在深不见底的幽深之处,能打捞上来的,有时全凭偶然,否则将永远沉睡。

 今年7月中旬,在全国大多数城市都在高温中煎熬时,我们来到安顺采风。这一天,天空被厚重的阴云遮盖,时不时飘来一场阵雨,有凉飕飕之感,这无疑是上天赐予的最好礼物。这样的气候优势,吸引众多游客趋之若鹜,在下榻的酒店,迎来送往旅游大巴频繁进出,可明显感觉得到这个旅游城市受到外地游客的热捧。除了气候凉爽的魅力外,我想与高铁开通、安顺机场通航有很大关系。安顺正以一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速度在发展,仿佛过往的岁月都是为今天的腾飞在积蓄力量。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娄湖的巨大变化。

我对这次活动的行程安排一概不知,抱着客随主便的心态。当天下午参观完福远蜡染厂后,即将到下一个点,负责我们行程安排的是一个年轻姑娘。在招呼大家上车时,告知我们要往娄湖方向。“娄湖”这个地名一经人提起,我不由得怔了一下,潜意识里就毫不犹豫的认定娄湖就是娄家坡水库,尽管从来没有人告诉我它已经改了名。这名字仿佛埋进时间的尘土,但是一经提起,就像无意间滴落显影剂,尘封的记忆,随即慢慢浮现。不过即便挖空心思,也只能现出一些轮廓,就像树枝上残悬的一张蜘蛛网,很多细节和内容早已被时间吞噬,不过一种舍之不去的情愫在内心悄然撞击着我的心,我的思绪也飘然进入一个久远的时间隧道。


印象中的娄湖位于城郊,我正好坐在窗边位置,认真搜寻着从车窗旁慢慢滑过的景象,我总想捕捉能记起的事物,但,就像捞鱼一样,沉在水里游荡一圈,框里始终空空如也。完全是陌生的街道,陌生的建筑物,与所有发展中的城市一样,低矮破旧的房屋逐渐被高楼取代。在接近娄湖时,我远远就看见了“安顺师范学院”这块校牌。车子没停,我只好侧着身子扭着头,尽力用眼神捕捉那些建筑物,地址还是原来的,没变,地面上的建筑物完全变了,就连我印象中记忆深刻的“安顺师范专科学校”的名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安顺学院。”


湖中印迹_第2张图片

学校的旁边就是安顺市开发区目前正在打造的自然生态公园——娄湖。主体工程已经完工,湖边的硬件设施基本完备,只剩下些细枝末节,工人们淋着小雨还在抓紧施工,他们在给湖边环形跑道上色,把喷枪里装着的红色颜料快速均匀的喷洒在适合跑步和徒步的特殊材料上。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绿植栽培,设计得都恰到好处,完全是一个令当地人值得骄傲的新的休闲之地,当然也为房地产开发商创造出珍稀的楼盘价值,一块巨大的房产喷涂广告牌早已适时立在湖边的道路旁。

此时,雨中的娄湖显得异常的安静,我眼中的它更像是沉思者、或是一个缄默不语的智者,如《圣经》上所言:言多,必显愚蠢。又像是胜利者,周遭人事和环境的变迁,全部吞没在时间的长河中。它赢得的不是湖面的宽广和越来越美的姿态,而是时间无法留住的。


娄湖原名叫娄家坡水库,它旁边的这所高校因此被安顺人亲切的称为娄家坡师专。如今站在原来的地方,找不到记忆中的样子。好在湖边的一座石桥拱廊上,除了有知名书法家戴明贤老师题的“娄湖”这两个字外,旁边石墙上,刻有袁本良老师用古文写的《娄湖游记》,上面介绍了娄家坡这个地名的来历,让我终于了解到这个地方的历史背景。与明朝时一个叫娄九德的安顺人有关,先生做官,毕生清操素节,始终不逾,去世后,其安葬之地,以娄家坡为名,传存至今。而安顺师范学院的来历也是有一定的历史,在1938年,著名的中学教育家曹刍受中英庚子款管理委员会之托,将江苏镇江师范内迁,在安顺创办了黔江中学。1940年,陈兼善赴贵州安顺任中英庚款董事会黔江中学校长,任期5年。这位陈兼善先生是位了不起的学者。是抗战后到台湾接管台湾博物馆、台湾大学的人,是动物学家,鱼类学家,教育家,中国鱼类学的奠基人之一。

由于安顺素有黔之腹,滇之喉之称,抗战期间,是重要的交通要道,很多画家如徐悲鸿、傅抱石、冯法禩、宋吟可、孟光涛、吴黔惠、胡楚渔等途经安顺时,曾在黔江中学礼堂举办过画展,后来黔江中学逐渐演变成今天的安顺师范学院。这些历史渊源,就像一颗颗文化的种子埋下,渐而生根发芽,生长成参天大树。

石桥上的 “娄湖”两字是戴明贤老师所题,戴老是安顺人,一直对家乡有深深的眷念之情,从所著《一个人的安顺》就可以感受到。而旁边用典雅优美的古文撰写《安顺娄湖公园记》的,是著名诗人、学者袁本良老师,先生曾任教于安顺师范学院相当长一段时间。正如戴明贤老师所言,自然风景如果没有人文底蕴,那风景就没有厚重感。这些名家题记,历史渊源,也恰如《公园记》所呈现:以人文之教寓于山水之乐,其底蕴趣旨大矣哉!


湖中印迹_第3张图片

湖里的水有些浑浊,让我想起梦里常常做的梦,像条鱼一样自由自在的在水里游动,那梦中的水就像这现实中的湖水一样。站在它的旁边再次回想起第一次来这里的情形。

那是我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班上组织的毕业活动我没参加,请了假和我的一个同学一起相约来安顺娄家坡。我小学毕业之时,也恰逢母亲即将从安顺师专毕业。当年母亲和父亲抓住高考恢复的契机,双双考入大学,改变了他们的知青命运。

我们当时是从普定乘汽车来的,那时的汽车很破旧,人特别多,我们是没有机会去坐位置的——没买票,记得是同学的母亲托认识的司机带我们到安顺,司机安排我们坐在引擎盖上,夏天天气很热,到安顺下车时,我感觉自己像颗水果糖,快烤化成糖浆水。脚也麻了,差点迈不开步子。后来又通过什么人带我们乘车到娄家坡水库,中间这段过程已经忘记。

可是当我们好不容易辗转到了安顺师专,以为可以见到想念多时的母亲,却没料到那天她恰好回家,正好和我错过。母女俩因相互的思念反而错失一次见面的良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让我从好奇兴奋中变得心绪低落,抿着嘴克制着自己不要掉泪。不过这样的失落感没有持续太久,毕竟还是个小学生。母亲的室友带着我们来到学校附近的风景地——他们当时称为娄家坡水库的地方。我很快被那里的景色吸引,夕阳西下,撒在水面上的余晖随水波荡漾开来,那美妙的感觉,就像听着琴弦上拨动的音符。看着水里游泳的人,真是羡慕他们在宽阔水面游向远处的那种自由自在。我特别喜欢游泳,那时人们把游泳称为“下河洗澡”,我一天要下河几次。所谓的河其实就是一个池塘而已,就在我家门口,当时四周的人都会来这个池塘洗衣服、钓鱼、洗澡、捉蜻蜓……俨然成了人们的一个天然游乐中心,我常常庆幸自己一出家门就可以享受到。

当我移步换景,面对比家门口那个池塘不知大了多少倍的水域时,顿时觉得从小泡在那里长大的地方,似乎太拥挤和狭小。上了高中,我就生发出一种极其强烈的愿望,一定要朝外走,要离开家乡到更广阔的地方去。也许我那骨子里想要逃离故乡的冲动,那颗心愿种子就是在娄湖的前身——娄家坡水库边上埋下的。后来我果真离开家乡,离开贵阳,到北京、上海、无锡工作和生活过。年轻时,我奉行那种生活方式,多一种体验就是多活一辈子,记不清是哪个名家说过的话了。


湖中印迹_第4张图片

站在湖边,凝望不远处的安顺学院,感觉和它之间从原来那么遥远的距离,一下子缩短,多了一份亲近。除了有母亲的原因以外,还有我熟识的很多人,家乡的同学、亲友,曾经一起工作过的同事等。他们与许许多多的就读于这所大学的学子们一样,都曾沉醉于娄湖的湖光山色,曾在湖边沉思、辩论、散步、畅想未来……娄湖给予过他们生命中最闪亮的时光,那光隽刻在他们不同生命的轨迹里。

自然风景大都一样,不一样的是它隐藏在后面的文化底蕴、文化名人以及文化古迹。娄湖与它身旁散发着书卷、人文气息的学院,就像矢志不渝的伴侣,他们将相依相伴,犹如如永不停歇的河流,一直前行,流淌过与他们有过交集的无数生命个体的心间……在心湖中投下不一样的印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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