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岱和《陶庵梦忆》

2012年9月3日

看了一篇写张岱的文章,想起去年冬天抱着《陶庵梦忆》消遣的细节。那时候复习进程很紧,坐图书馆看闲书会生发些许罪恶感,但又不忍心压制自己想看的心情,只好绞尽脑汁想个折中的办法:看一本文言文的小书,顺便熟悉古汉语的文法。不过现在想来是有点荒唐了,文法我大抵是从来没有钻研过的,轶事趣闻倒是记住不少。我实在算不上一个合格的“文青”,大概,这也就是我现在对着一堆虚拟机查bug而不是在文学院的某个角落“附庸”风雅的根本原因吧!

张岱实在好笑,也真是可爱,这个不时被诟病的“废物”,在满洲的铁骑、李自成的义旗轰隆隆横扫中原的时代,也算得上一颗敲不碎砸不扁的铜豌豆了。

“张岱,字宗子,居绍兴,生死于明清之际。家世殷富,少有捷才。然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时文不成,学仙学佛,学种地,皆不成。”

《花间集序》中有个场景写得极好:“绮筵公子,绣幌佳人,递叶叶之花笺,文抽丽锦;举纤纤之玉指,拍按香檀”。张岱和他的人群大概就是在这样的歌舞场中无边无际地欢乐,正如他在自作《墓志铭》中说:“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劳碌半生,皆成梦幻。”清兵南下后,他“披发入山”,布衣素食,浪荡半生的纨绔子弟摇身变成了明代遗民的表率。这转变多少让人心生困惑。

困惑归困惑,我还是很欣赏他的真实,和无惧诟病的坦荡。我们耳熟能详的那些大文豪们,大多有沽名钓誉的嫌疑,李白是最典型的。把家国兴衰这个沉重的话题强加于寥寥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墨客的身上,本来就不公道。张岱不是英雄,后人过分诟病他的浪荡,也夸大了他作为明朝遗老的气节,这都是有失公允的。至少他写了些不错的东西,没有行凶作乱,没有自负狂傲,于世间无害,老来还留了些不错的精神财富给立场摇摆不定的后人斟酌。

人性的矛盾是个难解的话题,张岱的坦荡也是给了我一些启示的。这些直指灵魂的收获,对于读者本身其实是最珍贵的。急于让别人理解这种收获的欣喜,常常是徒劳无功的。但不管怎么样,我得有写出来的勇气。诟病也好,褒奖也罢,能获得这些总比让想法和文字烂在肚子里好得多。

最后说说小品文这个神奇的东西:明代小品文,小情小调,闲来读读不错,就像听曲儿,细歌曼舞好是好,但不够大气,缺乏剧情,更难以带来精神上的丰厚感。这是读者的体验,但读者是晓不得作者的难的,小品文写起来要比构思一个大起大落的故事难多了,想必很多人看过公安派、竟陵派的东西,自是名家,不过别扭得很,能写得如张岱一样热闹的真的是凤毛麟角了。

《湖心亭看雪》为证:

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雾淞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到亭上,有两人铺毡对坐,一童子烧酒炉正沸。见余,大喜曰:“湖中焉得更有此人!”拉余同饮。余强饮三大白而别,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及下船,舟子喃喃曰:“莫说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

这个“两三粒”,我看一次就惊叹一次,写得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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