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物语（连载16）_邻居

目录

清水物语（1）引子

清水物语（2）十八官

清水物语（3）换屋场

清水物语（4）庙堡堡

清水物语 （5）爷爷的亲事

清水物语（6）少福气的命

清水物语（7）老顽童

清水物语（8）吃奶的少年

清水物语（9）风波

清水物语（10）花屠户

清水物语（11）刺儿头的大哥

清水物语（12）幺姑婆

清水物语 （13）外乡木匠

清水物语 （14）小白兔

清水物语（15）丑儿媳

十五 邻居

不知不觉过了春分，天地间一派春意洋洋，漫山遍野盛开的野花，像四处飘散的轻纱。经过几场沙沙的春雨，道路边、田地里都长满了绿油油的草，一片一片绵延不绝，幸亏藤茶地用黑色薄膜覆盖，不然也难以抵挡这离离春草，到了夏季又要花掉无数劳动去锄草。

 藤茶苗落了地，田间的工夫【注1】突然变少了。妈妈有一个和小群大伯一样的毛病，总不自觉四处赶着场子和人斗地主、搓麻将，她只能赶紧收住心神，一跺脚带着我回了县城的家，天天出车拉货；爸爸见地里没有什么活儿，也回来在县城继续做他的搬运工；只有弟弟、小群和小玖留守在清水的茶园旁。

小群是个闲不下来的女子，对打牌也毫无兴趣。看着屋外的满山丛林和土地，她总想着要种点什么，偶然听隔壁黄家说起，彭老五家刚刚孵出了20多只小鸡，小群心里的小算盘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这是个干爽阴天的午后，太阳的光隐隐躲在云彩之后，蜜蜂和蝴蝶到处飞舞着，“嗡嗡”的声音和五彩的翅膀营造出欣欣向荣的景象。“走，咱们找彭轩轩玩儿去。”小群牵着小玖出了家门，一路上母子俩一会折几支芭茅花，一会摇一摇路边的松树，沿着弯弯曲曲的公路向彭老五家慢慢走去。

彭老五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二十岁那年在外地抢劫被判了十年，现在还在服刑中，轩轩是他小儿子彭小胖的儿子，比小玖大两个月。轩轩的妈妈也是个外地儿媳妇，来自河南，两年前和彭小胖在珠海打工认识，后来怀孕了，两人就回来结了婚。弟弟和彭小胖年龄相仿，小时候关系很好，所以两人孩子出生后也经常来往。不过，轩轩妈是个比较精致的女人，轩轩被养育得白白净净、打扮得干干净净、调教的文文静静，不像小玖那样霸蛮，两人在一块儿玩的时候，轩轩的玩具总被小玖抢走。几天前，彭老五、彭小胖和轩轩妈都出门打工去了，轩轩被留在家里给李三带。

彭家是一幢青砖瓦房，在家家都是几层小楼的村子里，略显形秽，但是十几年前，这房子却是在这一片木制瓦房中鹤立鸡群的，当年还有清水镇上的建房师傅专程过来看房子样式，想要偷师学艺。小群领着小玖走到彭家门外的马路上，远远看见李三在阶沿上摘萝卜菜。

砖瓦房

“三表姐，在屋啊。”如果依着我们家，彭老五是乡政府子弟，和奶奶是一辈的，我们要叫李三舅婆，不过小群是依着她娘家论亲戚。

“哟，小群哪，快上来坐！”李三站起来，从堂屋搬来椅子，“小玖，喊我一声啊？”又逗小玖玩。

“轩轩没在屋啊？”

“他呀，没在屋，和他太太【注2】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李三每次提到她的婆婆彭老太太的时候，总是有点阴阳怪气的。但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她虽然已经和彭老五结婚已经二十几年，现在也做奶奶了，可是她和这个婆婆相处不过几年时间。

李三家有三姊妹，她的妈妈独自一人拉扯3个女儿长大，嫁出了大女儿和二女儿，留下小女儿招赘养老。而彭老五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经人介绍，老五娶了李三，做了李家的上门女婿。彭家的二哥负担彭老头的养老，而老六则负责彭老太太的养老。

彭老六长得人高马大，又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年轻的时候，就开着他的一辆破拖拉机四处倒卖农产品和山货、农药化肥，不几年赚得盆满钵满，在清水乡乃至惊鸣县都小有名气。接下来鸟枪换炮，拖拉机换成大货车，他在乡政府靠近公路的地方修建了一栋三层小楼，一楼专门做成门面做生意。他还从县城附近娶了老婆，生了两个大胖小子。那些年，多少人看着他们一家五口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彭老太太逢人就夸小儿子多么能挣钱，小儿媳妇多么能持家有道。

如果不出意外，彭老六说不定会从一个乡村小老板成长为远近闻名的企业家，彭老五一家也生活得其乐融融，李三不用和公公婆婆住在一个屋檐下，这辈子都不会遇上大多数女人都会遇上的婆媳问题。可意外偏偏来了，一次彭老六上县城交完货回家，天色很晚，可能已经十分疲惫，加上冬夜的路面有一层薄冰，一个不小心，他的车撞上了路边高大的电线杆，高压电线掉下来，彭老六当即触电死亡。据后来收殓的人说，他的尸体全身黢黑，散发着浓重的焦糊味儿。

一家之主的离去，让一家人很快分崩离析，老六的老婆一边顾家，一边处理进货和经营的事，不到一年的时间，坚持不下去，就草草关了铺子。不久，她娘家人给他在县城附件介绍了一个男人，她答应了。娘家人和彭家协商了几次，达成一致意见：两个儿子还小，跟着他们的妈妈再嫁；房子卖掉，分五万块钱给彭老五家里给老太太养老。“二啊，两个孙子的姓以后可不能改啊。”那天，彭老太太叮嘱完儿媳妇，她就带着孩子和家里的贵重物品走了，家也就不存在了。

当时李三的母亲已经去世好几年，彭老五也是有孝心的人，对养老太太这件事自然责无旁贷。但李三不这么想，她看到的是家里平白多了一份负担。老太太也并不开心，她老年丧子，身体也越来越差，面对这个并不熟悉的五儿媳，总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又别无他法。这两三年来，家里大部分时间只有李三和彭老太，两婆媳日子过得磕磕碰碰，很多时间，两人互相不搭理，做饭、吃饭都不在一块。“好在老爸爸【注3】耳朵越来越不好，你五舅婆说她的好多话，她都听不见，不然不知道要吵成什么样！”和李三关系颇好的妈妈曾经这样评价这对婆媳。好在现在又多了个一岁多的小孩子，像干巴巴的土里长出了一颗小芽，两边的石头纵然坚硬，也似乎释放出一些温柔的气息。

小群知道要是和李三谈老太太，这个话题就会没完没了。她赶紧把话题转向那堆嫩嫩绿绿的萝卜菜，顺顺当当的问到了李三家刚孵出半个多月的小鸡。“三姐，你这小鸡几可爱啊，给我卖几个喂嘛。”

乡下人家只要价格合适，买东西倒也容易，小群顺利买回了15只毛茸茸、还没有长出大羽毛的小鸡。

注1  工夫：方言，农活儿

注2  太太：方言，太爷爷或者太奶奶。文中指太奶奶

注3  老爸爸：方言，老年女性，相当于老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