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作于2017年6月7日
今年3月21日,美国国土安全局(Department of Homeland Security,简称DHS)突然宣布:鉴于严峻的反恐局势,对于从中东以及北非地区的10座机场飞往美国的航班上限制携带个人电子设备,具体来说就是对于尺寸大于一般的智能手机的电子设备,包括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数码相机等必须托运而不能作为手提行李携带进客舱。这一措施也被简称为“笔记本禁令”(Laptop Ban)。禁令虽然是针对旅客的,但同时也规定:不配合执行该禁令的航空公司将失去飞往美国的航权。
(DHS原文链接:https://www.dhs.gov/news/2017/03/21/fact-sheet-aviation-security-enhancements-select-last-point-departure-airports)
(DHS的“笔记本禁令”)
随后英国也宣布了类似的禁令,内容大同小异(果真是“小跟班”啊)。
我们来一起分析一下这个笔记本禁令的内容:
一、为何会推出这么个禁令?
国土安全局在其官网给出的解释是:恐怖分子一直痴迷于击落一架正在飞行中的民航飞机,包括在飞机上安装爆炸物。并且说基于对2015年在埃及以及2016年在索马里的两起灾难的调查,以及最新掌握的情报。恐怖分子在民航飞机上安装爆炸装置来进行袭击的可能性在增长。这个就是主因。
我们先看看这里提及的2015以2016年的两次事件到底是什么:
2015年:科加雷姆航空9268航班空难:
(9268航班空难)
2015年10月31日,一架俄罗斯科加雷姆航空公司载有逾200人的客机从埃及沙姆沙伊赫飞往俄罗斯圣彼得堡的客机在埃及的西奈半岛坠毁。随后IS宣布这是他们干的。11月17日,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网站发布公告称,经调查,坠毁客机上载有爆炸装置,爆炸是导致客机失事的原因,已确定为恐怖袭击。
2016年 达洛航空159航班爆炸事件
2016年2月2日,达洛航空159航班自索马里的摩加迪沙机场起飞20分钟后机舱内发生爆炸。机舱壁被炸出一个大洞,一名乘客被吸出舱外身亡(后证实此人为袭击者)。飞机随后安全返航。
随后的调查显示,该事件是恐怖组织索马里青年党所为。该组织2名潜伏在摩加迪沙机场作为工作人员的成员将伪装成笔记本电脑的炸弹在机场交给了袭击者,后者将其携带进飞机。
需要说明的是,这架飞机得以安全返航以及该事件造成的伤亡并不很严重,“得益”与该航班起飞前较长时间的延误。这使得发生炸弹爆炸时,飞机还没有爬升到很高的高度。客舱内外的气压差并不是很大,外界的气温也没有特别低。因此基本上没有造成对飞机以及乘客的二次伤害。并且调查方由此推断,伪装成笔记本的炸弹应当是采用了定时爆炸装置,而非在飞行中由袭击者引爆。起飞前延误使得原本设定为在巡航高度才爆炸的炸弹在飞机爬升阶段爆炸。
除了这两起实际发生的恐怖袭击事件。DHS声称还截获、预防了数起类似的阴谋。而且基地组织也门分支的炸弹专家阿西里(Ibrahim-Asiri)一直在研究将炸弹藏入电子设备并且可以躲过安检。而据称FBI最近发现阿西里的技术已经扩散,并相信ISIS已经掌握了将爆炸物注入笔记本电脑并躲过安检的技术。
在以上大背景的情况下,加之考虑到比手机大的电子设备内可能含有的爆炸物量也比较大,DHS宣布推出这一笔记本禁令。
二、该禁令限制的范围到底是啥?
在目前版本的Laptop Ban里,规定的是从中东以及北非地区选中的10座机场起飞并飞往美国的航班上,禁止随身或在手提行李中携带比普通智能手机大(具体说就是尺寸大于16*9.3*1.5厘米)的个人电子设备进入客舱。包括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电子阅览器、数码相机、便携式播放器、比普通手机尺寸大的游戏机、便携式打印机和扫描仪。这些设备一律需要托运。
而被“幸运”选中的这10座机场分别位于埃及开罗、约旦安曼、科威特城、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卡塔尔多哈、沙特阿拉伯吉达和利雅得、土耳其伊斯坦布尔、阿联酋的迪拜和阿布扎比10座城市的机场。
(美版Laptop Ban 1.0限制区域)
美国禁令出台后不久,他家的小兄弟英国也紧随美国步伐公布了禁令——旅客从土耳其、黎巴嫩、约旦、埃及、突尼斯和沙特阿拉伯六国搭乘飞往英国的直飞航班不得随身携带笔记本等大型电子设备进入客舱。
嗯,对比了一下,多了突尼斯和黎巴嫩。
(英版Laptop Ban限制区域)
而受此禁令影响,无辜躺枪的航空公司如下。其中标红的是同时被美英“相中”的。嗯,可以看出基本都是中东地区的航司。其中在美版中,中东三巨头:阿联酋航空、卡塔尔航空、艾提哈德航空这三家五星级的土豪航无一幸免。
三、禁令的杀伤力到底如何?
这个打着“保护美国利益安全”的禁令一经推出,立刻就在圈内引起轩然大波。特别是直接受影响的中东地区航司更是不客气的指出:这是特朗普政府在“禁穆令”失败后,恼羞成怒的心态下做出的决定。三大土豪航纷纷对此开怼。其中艾提哈德航空还仿效特朗普的竞选口号制作了一个名为“Make Flying GREAT Again”的宣传视频。暗讽禁令的同时,大大的宣传了一把自家豪华的旅客娱乐设备。
(艾提哈德航空视频截图)
然而,抱怨归抱怨。由于禁令规定了相关航空公司必须配合执行,否则取消飞往美国的航权。因此,各家航空公司也只能遵照执行。
(一名在黎巴嫩机场登机的旅客将笔记本放入托运行李)
但为了尽量减弱该禁令带来的不利影响,三大土豪航都对其高端商务旅客推出了一系列措施。包括可以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一直使用到登机前,然后在登机口由专人协助托运,以及在飞行中免费向商务旅客租借笔记本或平板电脑,并免费提供一定时长的wifi连接。
但尽管采取这一系列的举措,但是该禁令还是对相关地区的航空公司造成了实质性的影响。
原因是显而易见的:很多人,特别是商务旅客,是非常不愿意将存有大量个人以及商业机密的笔记本电脑或其他个人电子设备脱离自己的监控范围。这将大大增加丢失以及泄密的可能性。
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这些旅客在出行时就会尽量避免乘坐由这些受影响的机场起飞并飞往美国/英国的航班。他们可能会选择其他的中转机场或其他交通方式,以期避免受到笔记本禁令的影响,并冒着泄密的风险交出自己的个人电子设备。而中东地区的迪拜、阿布扎比、多哈,以及亚欧大陆桥上的土耳其伊斯坦布尔均是非常重要及繁忙的国际中转枢纽机场。这种影响是无可避免以及非常严重的。
就在本月4日开始在墨西哥的坎昆召开的国际航空运输协会(IATA)第73届年会上,这些航企大倒苦水,纷纷表示深受其害。
而IATA给出的统计数据也支持了这些航企的抱怨。统计显示过去几年一直表现出极为强劲增长势头的中东地区航企,首次出现增速落后全球平均水平(10.8% VS 12.5%)。而IATA全球总干事Alexandre de Juniac则在会上表示:如果目前的禁令范围即便只是扩展到欧美之间的航线,那么对整个民航业也将造成至少14亿美元的损失。
四、禁令的升级,你准备好了吗?
记得刚才IATA总干事说了什么吗?对,就是禁令范围的升级!这并不是开玩笑。因为就在5月28日,美国国土安全局的局长约翰凯利(John Kelly )对媒体表示:美国可能会将笔记本禁令的范围扩展至全球。
(原文链接 http://www.bbc.com/news/av/world-us-canada-40079123/us-security-chief-says-he-might-extend-the-onboard-laptop-ban-worldwide)
也就是说,在目前只限制中东及北非地区10座机场的Laptop Ban 1.0基础上,直接升级到全球任何机场飞往美国的航班的Laptop Ban 2.0。只要你飞美国,就不能随身携带那些个人电子设备。必须托运!
如果这一升级版禁令真的落地。那么作为旅客的我们,都会直接受到影响。你必须在值机时就将你的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Kindle、数码相机、便携式播放器等等全部塞进行李箱打包托运。唯一能在旅途中陪伴你的个人电子设备就是你的智能手机,而且还不能是那种特别大的手机。外形尺寸不能超过16*9.3*1.5厘米,“三围”中任何一个超标的话,那么连它也要托运了。
对此,最先已经受到禁令1.0版本荼毒的中东地区航企早就警告过:行李的失窃以及索赔情况将大大增加。机场窃贼们将纷纷瞄准有很大可能存有高价值物品的托运行李。而更为棘手的商业泄密,个人隐私泄露等等或许也会成为常态。当年某位“陈老师”不会自己修笔记本,结果悲剧了。现在,即便他学会了,同样可能会悲剧。
对于一般的观光客来说,或许影响还不是特别的大。因为出门旅游度假的人,同时还扛着笔记本电脑的应该不是太多。数码相机的话,个人建议先取出存储卡随身携带。PAD等如存有私密信息的话,不妨先备份一下后删除。可能最大的影响就是旅途中不能玩游戏、看片以及拍摄窗外景色。
而对于商务旅客,特别是携带有涉密资料的笔记本的乘客。如果你所在的公司或者组织有严格的保密规定,不允许将这些存有涉密资料的设备脱离控制。那么确实是比较绝望的。如果没有这类强制规定,最好也在出发前将最重要的资料备份一下。然后祈祷托运行李不要失窃。估计到时即便是一般的行李延误,也会使得很多没有及时在转盘上找到自己托运行李的人抓狂吧。
五、以安全为名,这样真的就安全了吗?
该禁令一经推出,受影响的地区的乘客和航企可谓怨声载道。而且该禁令对民航业的打击和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但是,人家说了——这是为了保证民航的安全,保证美国的安全!以安全为名,理直气壮。
然而这样真的就安全吗?
作为乘客,我们的常识是:笔记本电脑等含有锂电池的电子设备是需要放在随身行李里面携带进客舱,是不允许托运的。这个是和美国的笔记本禁令要求完全相反。
为何这么规定?
这是因为锂电池(无论是锂离子电池还是锂聚合物电池)在受到冲击、挤压或者穿刺等等导致外壳破损的情况下。很容易发生自燃。特别是在有水参与的情况下更糟,因为锂和水反应将生成大量的氢气。而氢气是典型的易燃易爆气体。
锂电池易燃的特性,被我们“食物链顶端的男人”——贝爷运用得极其熟练:他在《荒野求生》就用锂电池来取火过:
而现行规定要求将旅客携带的锂电池或含有锂电池的电子设备放在客舱而非货舱的原因就在于:一旦发生自燃等情况,可以及时的发现以及处置。就像去年三星Note 7就在航班上发生过数次自燃情况,每次都被及时发现和处置,没有对飞行安全造成实质性影响。
而现有的民航规章中,也一直将锂电池作为危险货物来对待。如果需要通过航空的方式运输大量的锂电池或者含有锂电池的货物,是需要有专门危险品运输资质的航企才能进行的。这就是为何你网购的手机都是通过公路运输而非航空快件递送的原因。
其实就在美英推出笔记本禁令之后不久,作为世界两大民航安全机构之一的欧洲航空安全局(EASA)就在今年4月5日紧急发布了一份安全信息通告。警告这种将大量的含有锂电池的电子设备集中存放在货舱中的做法将造成严重的火灾隐患。
EASA的这份安全信息通告并没有明确的说是针对美国的笔记本禁令。但是其内容却明白无误的表明了EASA就是在不点明的批评这一禁令。
EASA在这份通告中建议航空公司最好是将旅客托运的这些电子设备应当完全关机,并用恰当的容器妥当的保护起来,并在货舱中尽可能分散存放。以最大可能的降低锂电池自燃的可能以及自燃后危害的程度。但是,显然,这些建议措施的实行是非常困难的。甚至可以说,没有可执行性。
其实,作为另一个航空安全规则制定者的美国联邦航空委员会(FAA),也是早就有一份关于锂电池运输的运行安全警告:
在这份警告中,FAA也明确无误的表明这些含有锂电池的电子设备应当存放在客舱而不是放入托运行李进货舱。
因此美国国土安全局(DHS)的笔记本禁令其实是和美国联邦航空安全委员会(FAA)的这一警告背道而驰的。但显然这次FAA v.s. DHS的PK是DHS取胜了。某种意义上也是人治战胜了法制。
六、此局无解吗?
这确实是一个难解的局:要么冒着被恐袭的风险,要么冒着货舱火灾隐患的风险。二选一!
自禁令颁布以来,包括飞行员协会、国际航空运输协会、国际民航组织等等在内的多个国际性的民航组织都纷纷要求美国尽快找出笔记本禁令合理的替代执行方案。以替代目前既麻烦又不真正安全的措施。
而美国国土安全局至今还没有做出官方回应。
不过,近日美国交通安全委员会(TSA)和美国航空公司在凤凰城以及波士顿两个机场实验了一种全新的CT三维断层扫描安检仪。
据称,这种全新的三维CT安检仪可以有效的识别隐藏在电子设备中的爆炸物,甚至可以识别液体、气溶胶中是否含有爆炸物。
TSA宣称,如果实验成功。该设备的可靠性得到验证的话,就有可能作为当前笔记本禁令的终极解决方案。届时不仅个人电子设备,甚至是目前被限制携带的液体以及气溶胶物品也得以随身携带。
当然,这取决于实验是否成功。以及——采购这个设备的成本。可想而知,如果要在全球主要的国际机场都安装这种设备,所需经费一定是相当可观的。
但是,怎么看都觉得这是好大的一盘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