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拾华||我的理想

        入冬以来第三场雪以后。接到上面的通知，要对精准扶贫户进行入户检查。桑副主任开着他的二手桑塔纳，去他负责的精准扶贫户家里。

        大地被白皑皑的积雪覆盖，柏油马路上也车辙复车辙，洁白的雪被碾压成厚厚的带着些泥土以及各种油污的印迹的冰溜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弱的光，比起那些人畜未到的地方的雪，反而让人的眼睛舒服很多。车子行驶在上面，有些滑，少不留意就会滑向路边，太阳出来的时候，路面的雪会有些许的融化，这更增加了驾驶的难度。桑副主任双手紧紧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远远看去，车子像一条黑色的毛毛虫在蜿蜒的山路上蠕动。一般来说，这样的天气走这样的路，一定要带上防滑链条的。

        但是，桑副主任昨晚睡得晚，今天起得早，赶到单位部署乡里各部门精准扶贫户检查工作，就赶紧驱车去自己负责的精准扶贫户家里。没来得及安装防滑链。

        桑副主任是麻台乡的扶贫办公室副主任，和所有乡里干部一样，他也负责着六户精准扶贫户。这六户人家分别在两个村子，虎家沟有三户，吴家湾有三户，家家情况各不相同。

        先说说着虎家沟的三户人家。虎家沟距离乡政府十公里，整个村子两大姓，虎家和王家，虎家的人是村里的老户，主要都住在沟里，依沟边地势挖窑洞，拓院子，条件好的院子里会盖几栋房子。王家是解放后才来村里落户的，也就王满财和他七个儿子，现在分家七户人，王满财和他老伴闫秀兰与老七王新柱住在一起，王新柱今年三十二了，还没有媳妇。

        王满财家就是桑副主任负责的精准扶贫户中的一户。

        王满财今年七十一了，年轻的时候去山西煤矿打工，出了矿难把腰伤了，干不了什么体力活，就在家里喊喊话，指挥老婆闫秀兰带着几个孩子种庄稼，把孩子们一个一个拉扯大，单的拉成双的，就剩这王新柱，就是找不上对象，到现在也还打着光棍。

        本来王新柱是有机会娶上媳妇的。

      王满财儿子生的多，老大王新仁、老二王新义、老三王新礼，生到老四王新智的时候，就想要个女娃，结果老四王新智、老五王新信，接着老六王新明都是男娃，到第七个才生了女儿王改红。在王改红才十个月的时候，闫秀兰发现她肚子又鼓起来了，都有胎动了，那时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了，超生了是要罚款的。闫秀兰到沟里找虎大旺的老婆问有什么办法打掉孩子，虎大旺老婆给说拿擀面杖在肚子上擀就会掉。还从她炕头的箱子里给拿了点麝香让吃上。回来后闫秀兰和王满财乘孩子们睡着了就拿擀面杖擀，麝香也吃了，擀了一个星期都没见任何动静，胎动还越来越明显了。闫秀兰跪在地上哭的悲痛欲绝，嘴里骂：“你个赔钱货，你现在来把你娘我就害死了！”

        王满财也愁的不行，当初找对象的时候，媒人给他说闫秀兰屁股大，能生养。但他们都没想到闫秀兰这么能生养，孩子们的年龄差在一岁到一岁半之间，差距最大的也就是老刘王新明和王改红了，王新明比王改红大三岁。王满财装上一烟锅老汉烟，蹲在墙角，猛地吸一口烟，再慢慢吐出来，任由烟雾在眼前萦绕，王满财似乎停止了思绪，往后想，他着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家里已经六个儿子一个闺女了，一家人吃饭都是问题，再多一张口，别说罚款，就是不罚款他也养活不了。过了半个月，闫秀兰慢慢接受了，这孩子还是和她有缘。王满财则偷偷回他老家山西，找远房亲戚问谁家要孩子，一生下来就给抱过去。有个远方的表哥答应了。从表哥那里他也知道去煤矿挖煤赚钱养家的事，回来就和老婆商量，由老婆带着孩子们在家，他出去挖煤赚钱。

        王满财他爸是个铁匠，王满财从小跟他爸走乡串户的打铁，没念几天书，最多就是写个自己的名字。就跟着他表哥到矿山挖煤去了。留下闫秀兰带着几个娃在家，等老婆生娃的时候再回来。王满财几个娃名字起的好，那是村小学里老教师的功劳，老教师是虎家人，叫虎孝文，人称虎秀才，有个文书之类的事都得请他帮忙，比如给外面打工的娃写信，春节写对联，谁家老人去世写悼词。在王满财几个娃小时候都是没有大名的，王满财和他老婆随便叫个名字，大狗、二狗、拴狗、狗蛋，蛋蛋。老五出生以后，王满财有一天突然想起来要给孩子们起个大名。就提了一瓶老黄酒去找虎秀才，虎秀才为王满财的见识佩服，二两酒一喝，说到：“古语有云，赐子千金，不如授子一艺，授子一艺，不如赐子一名。老王你有见识。”随后又说：“你家五个儿，不如就叫仁义礼智信，你又想让他们比你有出息，你们王家改头换面，出人头地，那就要从头来，从新开始，中间就用新字。”于是就有了王满财五个儿子的名字：王新仁、王新义、王新礼、王新智、王新信。到了老六王新明，孩子还没出生，虎孝文虎秀才就把名字送过来了，还恭喜王满财家人丁兴旺，顺便也吃了顿酒。到了女儿王改红，终于迎来了王满财两口子心心念念的女儿。都说这红花就该配绿叶，王满财家一水儿的男娃，好不容易生个女娃，闫秀兰就坚持要叫改红。要说王满财孩子的小名，也就数这改红的名字好听，改红也是大名。农村的女孩不占排行榜的，很少有人叫王改红老七，村里人都管她弟弟王新柱叫老七。这王新柱名字可不是高秀才起的，王满财那会儿被计生办的人追着罚款。交了罚款还没有户口，王新柱还是个黑娃娃，没户口。王满财满心的痛苦，就想打住啊，不能再生了。就叫新住。这个“住”字，在户口建档的时候又被误写成“柱”，就有了现在王新柱的名字。

        话说闫秀兰快生产的时候，王满财和他表哥李富贵从山西煤矿赶回来，打算孩子一生下来就让李富贵抱回山西去。可没想到闫秀兰怀胎十月，早都对着孩子有了感情，孩子也争气，怀胎十个月，闫秀兰从来没觉得不舒服过，反而一直都心情愉快，也有可能这期间王满财每个月都托人捎钱回来。一看王满财带回来一个从来没有登过门的表哥，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死死抱着孩子，连觉也不睡，这样折腾三五天以后，王满财和李富贵也放弃了。王新柱就成了王家的老七。

        这王新柱亏他娘留下了，特别省心，不哭不闹，饿了就吃，吃饱就睡。到了王改红上学的年纪，王新柱也跟着一块上学去了，一直和他姐一个班，学习成绩还比他姐王改红好得多。但是，日子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好，最难过的日子也就这个时候。王新柱和他姐上学的时候，老大王新仁都十九岁了，一大家子，七个男孩，一顿饭就吃一大锅，还经常有人吃不饱。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王满财扛不住了，不得不前半年在家种庄稼，后半年去煤矿挖煤，勉强度日。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