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十：义士充军，姐妹赏亭

上一回讲到，武松因为找不着西门庆而误杀李皂隶以泄心中之怒，那么西门庆跑哪去了？书中写道，他在酒楼看到武松怒气冲冲而来，“已知此人来意不善，不觉心惊，欲待走了，却又下楼不及，遂推更衣，走往后楼躲避”。原来西门庆跳下楼窗，扒伏在隔壁行医的胡老人家院子里，当时胡老人家一个使唤的胖大丫头，欲往茅厕净手，猛地看见一个汉子扒伏在院墙下，吓得大叫“有贼了”。胡老人过来，认得是大官人，便道武松寻你不着，错杀了李外传，被官府抓去了，这一去定是死罪。书中胡老头一出现便知晓事情缘由，可见西门庆与潘金莲之事已家喻户晓。西门庆回家后，将此事说与潘金莲听，“二人拍手喜笑，以为除了患害”，又叫西门庆上下多打点些钱，务要结果了武松。俗话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两人之恶行，使再多钱，也免不去恶报，这将在小说后面慢慢体现出来，此是后话。

武松被抓后，先是投入狱中待审。第二天，知县提出武松并众证人：酒保、唱戏的，上堂受审。这知县先已收受了西门庆的打点，一番审讯之后，打了武松二十板，打得武松连口叫冤，“小人也有与相公效劳用力之处，相公岂不怜悯？相公休要苦刑小人”。乞怜的武松，还是个英雄吗？《水浒传》中武松的英雄形象又一次倒了。知县听不得如此的话，又打了五十板，取副长枷戴上，收入监内。监狱的杂役等，和武松也有点交情，觉得他是个义烈汉子，有心要周旋他，可是都受了西门庆打点，只得朦胧取了招供，所作文书只言武松与李外传分钱不均，醉酒怒杀了李外传。文书申详后，解送东平府再发落。可见，小人物的命运往往都掌握在少数几个人的身上，在任何时代，有钱还是可以解决绝大部分事情，即使是不光彩之事。

人命案件，一般要报上级复审。清河县的上一级官府是东平府，府尹姓陈名文昭，是个极清廉的官。武松押送过来之后，照程序升堂审理，看了县级审理文书，问武松为何杀人。武松将西门庆与潘金莲偷情，设计杀了武大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府尹见案情有冤，叫司吏钱劳来，痛责二十板，说道“你那知县也不待做官，何故这等任情卖法”。再将一干众人，重新审录，把武松的招供都改了，说道：“此人为兄报仇，误打死这李外传，也是个有义的烈汉，比故杀平人不同”。换了一副轻罪枷戴上，下入牢里。并一面写书要提西门庆，潘金莲，郓哥，王婆和何九等人上来审讯。小说中，陈府尹是出现的很少有的正直清廉的人，整部小说所塑造的人物，多为见利忘义，心狠手辣，见风使舵，反击一戈，墙头草似的人，作者似乎想表达，淤泥之中，亦有不染之莲。然而当整个社会上下一起糜烂的时候，凤毛麟角般的好人，也只是受人玩弄的提线木偶罢了。这从陈府尹后面的作为中，可见一斑。

西门庆得知消息，自然是慌了手脚，又不敢来打点陈府尹，只得央求亲家陈宅心腹，另一方面来旺星夜赶往东京，下书杨提督，提督转求内阁蔡太师，蔡太师写了一封密信到陈府尹处，叫免提西门庆、潘金莲等。原来陈府尹是蔡太师门生，又知道杨提督是朝廷上说的了话的人，哪敢得罪。只得免去武松死刑，脊杖四十，刺配二千里充军。在陈府尹的左边，是法律与道义，而在右边则是上面更高的权利，而当这两者起冲突时，明智之人往往都是牺牲掉左手，明哲保身，他既要奉承上意，又要维护清廉之名，实在很不容易，所谓坏制度能让好人变坏，清廉之官也被迫枉法徇情。很多人看起来威风得体，其实在夹缝中如履薄冰，走前路更要留后路。

有关武松的情节，在此就告一段落了。接下来小说又进入到一个相对轻松和谐的氛围中。

西门庆打听到武松被发配孟州，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自是十分自在。于是将家中芙蓉亭收拾干净，铺设围屏，挂起锦帐，安排酒席，一家人饮酒取乐，吹弹歌舞。饮酒间，玳安引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拿着两个小盒，说道“隔壁花家，送花儿来与娘们戴”。原来是隔壁花子虚家，知道这边在开趴体，特意使人送金饼鲜花过来，真是有心。至此，书名中的“瓶”第一次出现，虽然没有正面出场，却可以从其他人对她的描述中略知一二。

这“瓶”是隔壁家花子虚的老婆，名叫李瓶儿，吴月娘说她“生得五短身材，团面皮，细湾湾两道眉儿，且是白净，好个温克性儿。年纪还小哩，不上二十四五”。先是梁中书的妾，只因政和三年正月上元之夜，李逵杀了梁全家老小，梁中书与夫人各自逃生，李氏带着大把钱财，往东京投亲。而花子虚是朝中花太监的侄子，因花子虚无妻室，故使媒婆说亲，娶了李萍儿为正室，小说第一回中，花子虚与西门庆结拜为兄弟。后来花太监死了，家产都到花子虚手上。简单的说，西门庆的邻居兼结拜兄弟，也是个有钱人。

酒后，西门庆到潘金莲房中就寝。次日，收用了潘金莲的使女庞春梅，自此庞春梅的戏份开始增加，身份和地位也慢慢开始变化，这将在后面的情节中慢慢体现出来。“潘金莲自此一力抬举他起来，不令他上锅抹灶，只叫他在房中铺床叠被，递茶水，衣服首饰拣心爱的与他，缠得两只脚小小的”。

正是：燕雀池塘语话喧，蜂柔蝶嫩总堪怜。虽然异数同飞鸟，贵贱高低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