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小鱼儿
菜市场里不时有人提着一只塑料桶卖鱼儿。鱼儿有点小,鲫鱼、塘鳢鱼、刀鱼、泥鳅居多、还有一些黄颡鱼、鱤鱼、翘嘴鱼。这些鱼是他们从陆水河、莲花塘里捕捞的。鱼儿虽小,可它是野生野长的,味儿很鲜,买的人很多。
我买刀鱼、鱤鱼较多。撒几勺盐把清洗好的鱼腌二、三个小时,放进锅前用清水冲一会儿。把锅烧热,再把菜籽油绕锅淋一圈,接着把鱼放进锅里用中火煎,鱼皮开始焦黄时,改用小火煎几分钟就可上桌了。煎好的鱼儿个个身子肥圆,色泽灿黄,趁着刚起锅的功夫撮一条鱼在嘴里,一只手捏头,一只手抓尾,轻轻咬住鱼背肉一撇嘴,整个鱼背就在你嘴里了,砸吧砸吧几下,鱼肉鲜嫩、鱼皮香脆,还有一股子热热的鲜香直往五脏六腑里窜,柔软熨帖如丝绸般延展到体表每一个神经末梢。
刚吃完刀鱼,又想念起儿时村庄沟渠里的那些小鱼儿。
儿时的村庄稻田几千亩,其中用来灌溉的沟渠纵横规整,沟渠是鱼儿的家园,也是村娃们暑假嬉戏的乐园。中午空气灼热,那时农村没空调,连电风扇都少见,大人们午睡酣然,村娃们在杨柳下手执竹竿捕蝉,蝉儿们正在开大型音乐会,根本没工夫理会手执套蝉杆的男娃子,一只蝉惨叫着跌进了竹竿梢的网袋里,千万只蝉瞬间噤声成了寒蝉。村娃们欢呼起来,狗娃高举着他捕获的蝉如举着一面胜利的旗帜跑进田野,后面跟着一群八九岁的孩子。
“鱼!哥哥!鱼!”凤莲在人群后惊喜地叫着,村娃们停下了脚步,沟渠里一群鱼儿正悠闲地游来游去。
“我看看。”狗娃跑到沟渠的前段看看,又折回来跑到后段看看,“好多鱼啊!妹妹,你快回家拿一只桶和一个筲箕来。”话没说完,狗娃就噗通一声跳进水里,水一下子没过了他的膝盖。噗通、噗通,大一点的男娃一个接一个跳进水里,小一点的男娃女娃快速向家跑去。我跑回家,爸妈还在午睡,我悄悄拿上筲箕和一个脸盆就快速返回,哥哥嘴里衔着的一条柳枝上已有一串小鱼了。
“哥,脸盆拿来了。”
“你把柳枝上的鱼撸下来。”哥哥把那串鱼甩上岸。我一个健步上前拾起那串鱼,快速地把鱼撸下。
“哥,柳枝给你。”
“你就在这儿,我到其它地方捉鱼去了。”
哥哥双手在沟渠两边的草丛里捉鱼,渐渐远处了,我坐在沟渠边看村娃们喊着叫着捉鱼,“我捉到了一条鲢鱼。”斌斌双手举着一条半斤重的鲢鱼晃动着,孩子们都抻直了身子羡慕起斌斌的好运。“我看看,我看看。”几个和斌斌要好的男娃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条鱼奔去。“别过来!这鱼滑溜,搞不好就逃回水里了。”“给,哥哥,快把它放进桶里,别让它跑了。”黑子把他家的小桶递到沟渠里,斌斌喜悦地把手中的鲢鱼放进了桶里。斌斌的意外收获大大激发了村娃的斗志。“你们要注意沟边的深草,大鱼都躲在里面呢。”得胜的斌斌提醒着同伴。村娃们一字儿在沟渠两边排开来,双手在草丛里摸索着,不一会儿,邻居男孩单手举着一条二、三两的鲫鱼欢呼起来。噗通、噗通,几个女娃眼热地跳进了水里,她们双手小心地捧住被浑浊的泥水呛昏了头的泥鳅,用筲箕拦截疾驰逃窜的鱼儿。我趴在地上,慢慢滑溜着进了沟渠,浑浊的水淹没了我的腰,水差点儿把我整个身子托举起来。我双手紧紧抓住沟渠边的草,双脚用力踩入泥里,才把身体的中心稳住。伸手拿过沟渠岸的筲箕,小心地把筲箕伸入水里的草丛里,使劲抖一抖,再端出来看一看,果然有两条小鲫鱼在眼前蹦跳着,还有几条塘鳢鱼在筲箕里蠕动。我把一条条塘鳢鱼小心地放进脸盆里,我最喜欢吃塘鳢鱼了,虽说它身上有硬硬的小鳞片,可它肉嫩少刺,可好吃了。
村娃们渐渐散开去,长长的沟渠里满是他们捉鱼的身影。哥哥不知到哪条沟渠里捉鱼去了,有些村娃已爬上了岸,提着桶回家去了,我也端着半盆鱼回家了。母亲扛着锄头正要出工,见我端着半盆鱼进来,问我谁捉的,我说是哥哥。她嘱咐我把鱼剖好腌好,晚上做鱼给我们吃。
太阳快要下山了,哥哥和爸爸妈妈一起回家了,哥哥从脖子上拿下两长串鱼,母亲把它拿到河边,清洗干净。
餐桌上,一钵子煎得油亮的鲫鱼,一钵子辣椒煮塘鳢鱼,一碗青菜,一家八口围坐桌前,扒拉着粗拉的米饭,吃着鲜香的鱼,我和哥哥说着今儿捕鱼的趣事。金星早已升起,夜雾侵枝头,村庄鱼香盈盈。
小时候,母亲说我是一只馋猫,也因为偷吃,挨了不少的骂。少年的我很早就离开了家乡,他乡的餐桌上也有美味佳肴,可儿时村庄沟渠里的小鱼一直是我梦里的牵挂。晋朝在洛阳做官的张翰因为想念故乡吴中的菰菜、莼羮、鲈鱼脍,便辞官回家了。两千年过去了,鲁迅说:我有一时,曾经屡次忆起儿时在故乡所吃的蔬果:菱角、罗汉豆、茭白、香蕉。由此可见,舌尖上的滋味永远是中国人挥之不去的浓浓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