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距离,亲密就不能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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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萨藤作为一位声誉卓著的作家,在诗歌、小说及非虚构领域均有建树,其中,日记构成了她写作中一道独具魅力的风景。本书收录了梅•萨藤的两本日记《过去的痛》(Recovering)与《梦里晴空》(After the Stroke),她在书中坦诚地记载了人生中的两段艰难时期:66岁,一段多年的感情走到了尽头,此时她不仅深陷抑郁症的泥潭,还接受了乳房切除手术,但 “打击唤醒了隐藏的力量”,她凭借坚韧的勇气继续阅读和写作、悉心打理自己的生活空间,最终以卓然之姿走出了困境。73岁,她不幸中风,却仍未被击倒,而是从大自然和日常生活中汲取力量,深入思考自身与过去的关系,完成了一段精神与身体的康复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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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一条轨道,我拥有自己和我的力量的感觉,已经碎裂了。

2

一月充满了那种孤独,我工作得很好,甚至开始补上欠下的回信了。现在又堵塞了起来,我觉得自己像一个指南针,在一个固定方向停下前不断地摇摆、旋转。

3

那四天都去哪了?我突然对时间感到绝望,我的精力在严寒中流失着。每天都在零下十度已经有一周了,我感到自己在一点一点坠向睡眠,像一只渴望在什么地方蜷缩起来冬眠的动物。光线依旧炫目,甚至在夜里,满月在积雪上的反光使黑暗微微闪烁。

4

在某些情况下,癌症是与十分重要的个人情结及特定生活经历相关的一种心理疾病——最关键的是没能过上自己渴望生活的一种绝望感。

5

无论在哪里,只要一个人羞辱另一个人,两者就都堕落了。

6

雨天里有一种甜蜜的安慰。它激发了我做家务的灵感,我刚刚洗了几件宽松上衣,清理了每次开门都让我退缩的小烤炉。从某些方面来说,我对假期的想法就是能够在安宁中做这些事情,甚至没有领塔玛斯散步的强迫性的冲动。动物们赖在床上睡了几小时。

7

雨,雨,还是雨。天色阴沉。但终于有了些春天的迹象。在木门外沉闷的棕色碎石间,突然出现了小片小片翡翠绿色的苔藓,不只是翡翠绿,还有闪耀的深绿色。小柳树的枝条开始出现银色的幼芽。我总是忘了在散步时带上我的大剪刀。高筒靴是必需的,车辙里和路上到处是泥泞和水洼——这是泥泞的季节,一年中色彩最单调、最阴湿的一段日子。

雪落在高大的枫树周围,而番红花开始到处显现出尖尖的花苞。

8

我打开《小锁匠的日记和书信》(The Journals and Letters of the Little Locksmith),这本书早已绝版,是伊尔莎•福格尔为我生日特意找来的宝贝,我读到这样一段:

我认为,人的不安与对自己的不满,以及渴望一种更生动、更有意味的存在,其大部分秘密是植根于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朝向太阳,去爱那必须崇拜的美德与杰出。人都有内在的和谐感。我指的是人可以本能地辨认天道的和谐,并相应调整自己固有的不和谐和不对称。人总是在试图使自我变得闻所未闻地完美。

9

每个人的墓志铭

我的心比世界所了解的

更可耻,更孤独,也更勇敢。

哦行人,我的心和你的心一样。

我经常想起弗朗西丝•康福德和她及极其简洁的抒情诗。我对它们的赞赏难以言表,因为以自己的技艺使不可忍受的变得可以忍受,而这当然是诗歌的作用之一。

10

直到现在我一直孩子气地觉得生活总在前面,准备在某处让我惊奇,仿佛有什么意外的事即将发生,生活确实常常这样。现在我逐渐懂得我的生活已经结束或将近结束了。永恒的尽头达到了。这是丰富的一生,满溢着作品和爱,而我真的已有准备就此罢休。也许这就是劳动节情绪,它最多只是个沉闷的假日,夏天的尾声。

11

这些日子好极了,空气重新变得透明,在第一片树叶坠落前一切都灿烂而静止。秋天正在开始,但我们还有一两周最好的日子。车轮转动前轴心的静止。

12

今天一大早我就在想这个,太阳升起时我正在读亨利•J.M.诺文的小布道书《超越孤独》(Out Of Solitude),我翻到这样一段:

我们知道如果没有独处之所,我们的生活就会有危险。我们知道如果没有寂静,词语就会失去意义,没有倾听,言语就不能汉化,没有距离,亲密就不能疗伤。我们知道如果没有独处之所,我们的行动会迅速变成空洞的姿势。在寂静与言谈、后退与包容、距离与亲密、孤独与团体之间的精心平衡,构成了基督徒的生活基础。

13

记住蜘蛛

在编织一个陷阱

——你也在到处

这么做

记住猫

在折磨一只鸟

——你也在言行中

这么做

记住傻子

在妨碍善良人

——但凡可以

你也这么做

记住恶棍

和背信弃义之徒

——如果你是他

你也会这么做

记住所有

人能了解的不幸

——当你这样的时候

你也这么做

那么记住

不要忘记,

——你这么做过

而且仍在做着

一首有极大缺陷的诗,但它使我萦怀难忘——至少它刺中了我们心中的骄吟。

14

我周围惊人地混乱——两箱子信,两三百封该回而未回的信,事情堆积起来等待理清,我却处于全然混乱和无能的状态。然而我仍得忍受,因为改变会更糟,强行“使事物保持有序”会把生活关在外面——而现在生活又是什么样子呢?

15

现在的生活是昨天夜里躺在床上,在一阵热风中敞开门廊的门和一扇窗门——空气几乎像水一样涌进来,一阵阵把人吹凉。

16

“真理是一块非常危险的岩石,你却把写字桌放在上面。”

17

我带回家一只圆形香草花篮,有18世纪的风格,卡片上写着:

玫瑰适合爱情

迷迭香适合回忆

薄荷适合永远的健康

牛至适合财富

马鞭草适合微妙的感觉

神圣亚麻 适合抵御魔鬼

鱼尾菊适合思念不在的朋友

18

我发现默顿是块有营养的面包。例如:

热爱孤独并追寻孤独,并不意味着不断地从一个可能的地理位置前往另一个位置。无论外部环境如何,当一个人突然意识到它自己那种不能剥夺的孤独,并且明白除了孤独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孤独的人了。从那时起,孤独不再是可能,而是事实。

19

现在的生活肯定是一种宁静的绝望。我几乎到了尽头,对这每天因陌生人而被活埋的自我,我已经没法再要求什么了。

20

这不禁使人想起了米沃什的诗《天赋》:

一天如此幸福,

雾气早早消散,我在园中劳动。

蜂鸟落在忍冬花上。

在世上我不想拥有任何事物,

也没有任何人值得我羡慕。

曾经遭受的不幸,我都忘在一边。

想起过去也没有什么困窘不安。

我的身体感觉不到痛苦。

当我直起身,看见

蔚蓝的大海上白帆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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