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好,我叫夏天!”
“夏天?”
初见夏天时,杨帆有点惊讶,因为在她的脸上,他总觉得有种他看不懂的表情,就像她的名字般,看着她,那种表情让他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的,像是阳光直接倾泻到他的脸上,他来不及躲开。
“嗯,夏天,春夏秋冬的‘夏’,一天到晚的‘天’。”
“哦,你好!”杨帆敷衍的应了声,低着头继续写着自己的作业,与其说是写作业,不如说是利用作业来掩盖自己的不知所措。这个女孩子是谁?为什么要突然和自己打招呼?她是不是认错人了?虽然看似注视着作业本,可是内心却七上八下,眼睛的注意力也不知道游离到哪里了。
夏天没有因为杨帆的冷漠离开,她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置。也没说话,也没拿出书本看,就是很安静的坐在那。杨帆有点紧张起来,他不敢抬头看她,他也不知道她在干嘛,四周很安静,他感觉自己都能听见她的呼吸声,于是,他开始害怕对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是说忘了谁都不能忘记自己最爱的人吗?”
听到她突然说出的这一句话,他抬起头看了她,她亦在看着他。她的眼睛里闪着泪花,映着他的样子,她看起来很痛苦,像是深夜航海中不幸落海的人。黑夜已经足够令人恐怖了,她却还要在这漫无边际的海中与海浪苦苦挣扎。他不敢继续看她,又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作业本,手慌乱的在草稿纸上乱画。这个女孩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哭?她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真想赶走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可是刚把这个想法驱逐出,另一个想法又冒出来,当费了好大的力气将所有想法都赶走时,女孩子的脸又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不能这样,他想,得弄清楚怎么回事。
等他抬起头想问清楚时,却发现女孩子已经不见了,他才开始怪自己不当机立断,弄的现在自己现在一头雾水。夏天?他认识她吗?他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词,可想的头痛也没想出这个名字。唉唉,想必是人家认错人了吧,这种事情也时常发生,谁让他长的这么大众化。最后杨帆只能以这种想法结束自己的疑问。这女孩子以后发现自己认错人了,肯定很尴尬,说不定,想跳河的心都有。想到这里,杨帆禁不住笑了,一想到她尴尬的样子,脸涨的通红,杨帆就觉得很有意思,但马上又止住笑了,这样背后笑别人一不小心犯下的错实在不该。
杨帆又继续写着作业,思路终于清晰了起来。可是心中的某个地方却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奇怪,这个地方很陌生,很安静,他也是第一次看见。他没想到自己的内心还有这样的一片净土,完全与尘世隔离,透露着一种遗世独立的高傲。只不过,此刻它为何突然从迷雾中显现了出来?
(二)
“不是说忘了谁都不能忘记自己最爱的人吗?”夜晚,杨帆躺在床上,耳畔又想起了这个声音。
“难道,我忘记了谁吗?”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关于女孩认错人的想法此刻在脑中已不复存在。他一想到这个问题,他开始发慌,头上开始冒汗,睡意也全无。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无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突然觉得好陌生。镜面像在旋转般,一点一点的往里面凹陷,杨帆感觉自己就要被吸进去了,他本能的往后退了退。
“怎么回事?”他开始问自己,这个声音一直在空气中被放大,放大,四周都与它产生了强烈的共鸣,“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回声一直在回荡,此起彼伏。杨帆感到头痛欲裂。
次日,杨帆来到客厅和母亲一起吃早餐,母亲看到杨帆的眼睛红肿着,眼周都是黑的。她担心的问道:“帆啊,是不是昨晚学到很晚,没睡好啊?”说着,伸手想要去抚摸他。杨帆惊恐的往后一躲,他像见到怪物一样看着母亲,仿佛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陌生又恐怖的魔鬼。母亲被儿子这一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她看着杨帆的表情,用一种试探性的语气问道:“孩子,你怎么了?没事吧?”她心里七上八下,怀疑儿子是中邪了。她突然想到昨天的日期,五月十九,猜到了大概是怎么回事。
“帆帆,你吃饭吧……”母亲的话没说完,电话就响起来了,母亲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的号码,又看了一眼杨帆,然后起身到她的卧室去接了电话。杨帆也悄悄的跟在了母亲身后。
“你女儿出了那样的事我也很难过,可是你要我怎么办呢?”
“不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不能再让他想起这些痛苦的事,他还得好好学习!”
“我知道,我也很感激你,可是梦这种东西怎么能信呢?”
“我儿子现在都像是中邪了,我估计就是你女儿惹得祸!”
“你自己的女儿不看好,怎么,事隔一年了现在还想赖我不成?”
…………
母亲说的话越来越激动,像是要与对方争吵起来, 她的脸也涨的通红。
“妈!”杨帆听不下去了,他推开了母亲卧室的门,“够了,妈,真的够了!”母亲惊讶的回过头,看到杨帆一脸的泪水站在那。
“妈,夏天,夏天,她是我的夏天啊。”
(三)
“你好,我叫夏天。”
“夏天?”
“嗯,春夏秋冬的‘夏’,一天到晚的‘天’。”
“哈哈,你的名字真有趣,逃不过四季,逃不过一日,看来是逃不过你了。”杨帆说完后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些暧昧,不由得,脸上犯起了红晕,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嘿嘿,我叫杨帆!”
这便是杨帆和夏天初次相见的场景,他们成了同桌,两人初中都曾是班级的佼佼者,都很爱学习。他们会经常在一起讨论难题,在别人的眼里,他们是学霸,而学霸似乎是不懂的如何去爱的,他们只知道很努力的去学习。可是杨帆和夏天不一样,他们不愿别人称他们为学霸,他们只是努力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罢了,虽然和别人一样努力的朝大学冲刺,可是他们更明白,大学绝对不是终点,它只是一个平台,未来怎样,还得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两人志同道合,像是发现了另一个自己,这另外的自己是那么的生动,有着和自己不一样的思想但是一样的梦想。渐渐的,杨帆发现,他是真的离不开夏天这个女孩子,她的笑有魔力,看到她笑他就觉得很幸福,和她一起努力,他觉得充满无限的动力,或许他真的逃不过夏天了。夏天也是如此感觉,杨帆很聪明,他的想法也总是和别人不一样,透露着一鼓睿智,她很想在他身边好好的崇拜他,好好的跟他一起向前一起努力。于是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了。和大人们担心的不同,他们虽然恋爱了,可却并不影响他们的学习,相反他们比以前更努力了,因为有了牵挂的人,必须要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够给彼此幸福,他们很想一同考上北大中文系,为此他们相互鼓舞打气。
然而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圆满的结局,命运有时来个急刹车往往会让人措手不及,而它却时常开这样的玩笑。他们的恋爱关系被班主任发现了,就是那个经常在窗户旁偷偷观察学生学习情况的人,他看到了课间杨帆很暧昧的摸了下夏天的头,两人笑得如盛开的花般灿烂,便四下打听消息,终于还是知道了。双方家长被通知到学校了。夏天的母亲一听到这个消息变气不打一出来,脸色立刻就变了,看到夏天的时候,那目光凛冽的让人发抖,像是要把夏天给吃了一般。可是夏天并没有害怕,她友好地朝她笑了笑,“阿姨好!”然后并没有回应。夏天的母亲扯了扯夏天的衣袖摇了摇头,示意让她什么也别说。夏天的母亲是很早就知道夏天恋爱的这件事的,是夏天主动告诉母亲的,并且她保证绝不影响学习,她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告知母亲。她的母亲知道夏天一直很懂事,这次又是主动和自己说,她觉得很欣慰,也理解了她。而杨帆的母亲是单身妈妈,儿子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自小就对杨帆很严。杨帆的父亲在杨帆两岁时就和别的女人走了,他的母亲的心中充满了怨恨,看到街上那些穿着打扮很好看的姑娘,就会心里轻蔑的说一句“弄得这么妖艳,指不定要去勾引谁!”打听到儿子谈恋爱了,那一刻她觉得填都要塌下来了,自己唯一的精神支柱竟然也被判了自己,竟然在这个学习紧张的阶段去谈恋爱,这简直难以原谅!
杨帆被母亲领回家好好的训斥了一番,无论杨帆怎么劝说母亲怎样的向母亲保证都无济于事,母亲一概不接受。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不要做,难道不是吗!”母亲对他凶到。
“我一直在努力,我也知道这些年妈妈你的不容易,可是我和夏天在一起对这些并不影响呀。我还在好好努力,我也清楚我自己未来的规划……”
“什么也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母亲像是发了疯一样,她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使劲的砸在地上,“啪”的一声,某些东西好像无形中也随着杯子一起碎了。
“妈,一直以来我都是很听话,这一次能不能让我也按照我自己的想法去选择一次呢?”杨帆的眼泪开始忍不住涌了出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可这一刻他跪在母亲的面前为自己喜爱的女孩留着泪。每个人都有柔弱的地方,又怎分男女呢?
“你别说了!”母亲开始气的发抖,她努力控制着自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狠狠的关上了门,在里面又是叫又是哭,杨帆听的心如刀割。也许那段爱就这样了,可能到此为止了。
由于两人在学校公然恋爱,班主任让他俩停学三天,在家好好反省写检讨。次日,杨帆把夏天约出来,他告诉夏天他母亲的阻挠,母亲没有了父亲,他不能再伤害她了。终于,他提出了分手。
“也许,我们还可以好好努力,考上同一所大学,到时候我们再在一起,好吗?”
“那到时候你会不会忘了我?”她的眼里都是泪水,她努力忍者,尽量不让它流下来。
“傻瓜,你是我最爱的人怎么会忘了?”杨帆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以后我们可能不再是同桌了,我们可能不再一起说话谈心了,但是我会一直记得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以后我们还会在一起。”
夏天噙着泪水,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他们一起去吃了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饭。吃完饭两人准备散去时,他们的班主任突然从转角出来,碰巧看到他们两,他朝他们喊到:“杨帆,夏天,你们俩怎么回事!”说着朝他们走过来,由于对老师本能的“害怕”,他们第一反应就是快跑,像做了坏事被发现了一般。由于急着跑,他们连红绿灯都没看清,“砰”,阳光下扬起一阵血雾。
由于夏天是在靠近车的那一侧,在车来临的一刻她推开了杨帆,但还是未避免伤害。夏天失血过多当场死亡,杨帆受到严重撞击,多处骨折,在医院休养了许久终于回到了学校。一起看似正常,可是杨帆的记忆力确失去了夏天的身影,他不记得她了。所有的事与物都记得,除了夏天,连医生也解释不清楚为什么。杨帆的母亲知道了这件事,他并不觉得忘了夏天这个女孩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觉得这是件好事,她尽力避免在他面前提起“夏天”这个名字,在学校里和老师同学再三叮嘱此事。
杨帆不记得夏天了,他也不记得车祸具体的发生情况,只是听母亲说过是因为自己着急回家没注意车辆,这个理由他也随意的接受了。学校里有一次,一个同学试探性的在他面前说到:“杨帆,你知道夏天吗?”
“夏天?你喜欢夏天?”
“不是我不是我,是你。”
“开什么玩笑,”杨帆笑了笑,“夏天太热了,我比较喜欢秋天。”说着便没理他继续写着自己的作业。那位男生从此也没在他面前说过“夏天”,一切好像都过去了。
(四)
杨帆也不知道为何时隔一年,他突然想起了夏天,想起了她的样子,想起了她的笑容,想起了她的话语,想起了曾经在一起的时光,可这一切早已过去,被光阴碾进了尘埃里,再也触摸不到。那个夜晚,他在床上多次梦到夏天,她在笑,她在哭,他看着好心疼,想要去拥抱,可总是贴近她时她又突然消失,她问他为何不记得她,为何骗她。杨帆总是从梦中惊醒,醒的时候一头大汗,连被子都湿了一角。他全部记起来了,他蜷缩在床角,失声痛哭。
早上看到母亲在客厅等自己吃饭,他觉得很难过,母亲为何直到现在都隐瞒自己,为何不告诉自己,不让自己去看她。听到母亲通电话时说的话他觉得自己的心都碎了一地,连疼痛也开始不知为何物了。为何直到现在,母亲还不原谅夏天?为何母亲要那样对待夏天和自己?
他朝母亲一阵咆哮后冲出了家门。母亲看到他发狂的样子开始变得无力,看到儿子离去的背影,她瘫坐在了地上,嘴里不停的说着“完了,完了……”
杨帆赶到了夏天的家,进门就看到了夏天的遗像,照片上的她笑得还是那么美。他看到了夏天的母亲,她比上次看到的更加苍老了,白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杨帆冲到夏天的母亲面前跪了下来,“阿姨对不起对不起……”他一直在重复着说对不起,声音在哽咽着。
夏天的母亲也哭了起来,她把杨帆拉起来,“好孩子,不怪你,不怪你”,说着,她用手抹着自己脸上的泪,极力的克制着自己,“阿姨就是昨天做了一个梦啊,我梦见夏天了,”说到“夏天”的时候,她停了一下朝着天空看了一下,想把又要流出的泪给憋回去,但是还是失败了,“夏天说,说……说她……说她好想你,问我为什么你都不去坟前看她……我……”她很艰难地把这些话说完了,像是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听到这些,杨帆的心里更是难受,仿佛不能呼吸了般,胸口很闷很闷。
夏天的母亲领着杨帆去了夏天的坟前,杨帆看到往日活泼的她现在却成了眼前的一抔高土和一块碑,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涌出。他感觉自己好像也要随时死去。
夏天的母亲一边擦着自己的泪,一边安慰着杨帆,她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给了杨帆:“这是夏天的日记本,我本不打算看,可是我太想念她了,忍不住看了,然而越看越难过,以为她在身边,仿佛一回头就能看见,可是真的回头了,看到的却是空白,一片空白。”说着她看向远方,好像夏天就在那里一样。“这里面也有你们间的事,所以我把它交给你了,毕竟你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也是最后一个,这是属于你们之间的故事,”她又转向朝墓碑看着,“你来看她了,我想她应该很开心。”然后转身离开了。
杨帆看着手中的日记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夏天”二字,他抚摸这那两个字,无限悲伤。继续往后翻,里面有夏天初次见到杨帆的感受,有夏天对未来的憧憬,有夏天每日的所见所闻,有夏天对自己满满的爱,看着看着,字迹越来越模糊,模糊的不是字是自己的泪眼罢了。他擦干了眼泪,翻到了最后一页,看着看着,他觉得他内心的最后一道线都彻底崩溃了。
(五)
夏天日记本最后一页写到:
5月19 晴 心情小雨
我们之间的事被老师发现了,对我自己来说我不害怕,但是我很担心他,看到他的母亲好像很不喜欢我的样子,我挺难过却也无能为力。我们被停学三天了,我想也许之后去到学校,我们便不再是同桌了,这不是我最难过的,我难过的是怕他对我说“分手”。我不想让他为难,如果真的要分手的话,我希望能过了明天,明天就是5月20号了,我想在和他在一起过最后一个“520”。昨晚他打电话给我说今天约我出去,不知道为何,我心里总是隐隐不安,我听到他的声音很沙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学校为什么要这样呢?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一滴泪,“啪”的落在了纸上,然后开始扩散扩散……
“夏天你最后的愿望我也没能满足。”他跪坐在了她的坟前,抱着那块墓碑,好冰凉好冰凉,再也没了往日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