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齐衡的白子落在棋盘上,绞杀了国公爷的大龙。
国公爷满是懊悔的看着惨不忍睹的棋局,恨不得时光倒流,重新落子。
“衡儿的棋力进步了很多。”国公爷自然干不出悔棋这种没品的事,而且输给自己的儿子,他一点都不觉得哪里有问题,而且还挺骄傲。
齐衡拿起茶碗笑了笑,谦虚的道:“是父亲谦让了。”不,是他作弊了,上辈子他和长柏是至交好友,位高权重后,两个人都有点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只能找对方消遣,下棋就是一个消磨时光的好方法,而且两人旗鼓相当,又相互切磋,进步很快,和长柏下了一辈子的棋,重生了一世,多了五十来年的棋力,真是有点赢得不好意思。
平宁郡主坐在小凳上绣着帕子,看着榻上的爷俩相互切磋,觉得一家三口就这么平平静静的过着小日子,比起以往的煊赫,这样的安静好像也不是那么糟糕。
“父亲,朝中的局势,现在如何?”重开一局,齐衡执黑,一边落子,一边闲谈。
“上个月,曹文钦曹大人揭露了江南科举作弊案,圣上大怒,下旨彻查,主考官礼部侍郎周清周大人和两个副考官都已经下狱。”国公爷小心翼翼落着棋,随口回道。
“我记得父亲您说过,这次苏州监考的官员乃是四王推荐。”苏浙鱼米之乡,多富庶,读书人甚多,文风盛行,才子频出,朝中近三分之一的两榜进士出自江南,所以四六两王对监考人员的位置都势在必得,希望以此来笼络江南学子,在文人中有个好名声。
最后四王一派胜出,得了这监考的位置,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
“曹大人有位庶妹在六王府中当侧妃。”平宁郡主咬断针线,缓缓说道。
这明显又是四六之争造成的糊涂案子。四王没那么蠢,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派不靠谱的官员去干那么重要的事情,且周清大人出自百年世家,家风严谨,世家的积累可是比皇帝的私藏都要好上不少,还会贪图科举那些贿赂?怕是六王在其中出了不少力吧。
“现在圣上对四王越加失望,对六王的倚重与日俱增,加封太子之日怕是不远。”国公爷思索着棋局说道,“我在礼部的好友说,皇上已经让他们开始准备册封太子所需的东西了。”
齐衡以食指和中指夹起黑子,不急着落子,看着棋局,又问道:“四王甘心?”随后瞧准地方,干脆落子。
“瞧着像是认输,近来对六王恭敬的很。”国公爷摩挲着棋子回道。
齐衡皱眉,他看向母亲:“母亲,您宫内长大,以您对四王的认知,他是会认输的人吗?”
平宁郡主笑了笑:“我对这位四表哥不熟,我幼时在皇宫的时候,四王已经在前朝参政,在外开府。不过你母亲我熟读史记,据我所知,从古至今,夺嫡落败一方,不管俯首称臣的姿态有多低,最终的结局都不会好到哪里去。而皇子们的教养,以史明鉴是最基本的教程。”
所以四王近来的表现,就很值得耐人寻味了。
齐衡看着藏不住喜色,觉得自己快要赢了的父亲,在心里默默的道了声不孝,干碎利落的下子,又将父亲的大龙给斩了。
“你······你······你刚才是在麻痹我!”齐国公气的从榻上站起来,怒目圆睁的看着齐衡。
“父亲,兵不厌诈啊。”齐衡无奈的说道,俊美的脸上丝毫看不出狡猾的样子,只有谦谦君子的温厚正直,看得老国公一脸怀疑。
“母亲,近日天气越加寒冷,张神医说我的腿受不得寒气,否则会疼痛难忍,我想到城外那个带温泉的山庄住上一段日子。父亲和母亲陪我一起去吧。”
齐国公放下棋子摆摆手:“让你母亲陪你一起去,我就不去了,加封太子,我齐国公不能无缘无故缺席。”
“父亲,你可以抱病。”齐衡道。
“不行,如果你们所猜成真,我们三人皆躲到城外太过显眼,事后怕被有心人察觉扣上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我在这里也可以及时了解京城的情况,作出最恰当的决定。”
“我意已决,不要再劝。”齐国公不容拒绝道。
齐衡无法,只能另想办法。
“母亲,盛老太太身体不好,我想接她一起去山庄修养。”
“应该的,我会给王大娘子下帖子,邀盛家全家女眷去山庄游玩。”平宁郡主答应道,她知道齐衡是在担心明兰的安危,一起出城,免得他担惊受怕。
齐衡回到小院,写了一封信交给不为。
“将信交给吕小公爷,请他过来一趟。”吕波上次打马球输给他,彩头就是答应他一个要求,现在正好兑现。
上辈子小荣妃为报荣飞燕之仇,与四王里应外合发动宫变,杀了六王一家,这还不够,她对自家也是深恨,将母亲诓了去想杀了她,还好母亲装疯逃过一劫,却也是大受刺激,精神不佳。这辈子,他重生回来的时间晚,已经无法挽救荣飞燕的悲剧,荣妃之恨已经种下,这次母亲是不会被她诓了去,但就怕荣妃因此不甘心,诓不进皇宫就命令叛军杀到外面来,所以他得找人手保护齐国公府,保护与他相关的人。他怕皇帝赐婚盛家,盛家也被她记恨,所以将盛家女眷一起接到城外躲避。
吕国公府手握兵权,是坚定的保皇党,两头不靠,上辈子的吕国老夫人也被诓进宫里,使得国公爷动弹不得,最后还是吕老夫人大义,撞墙自尽于殿内使得吕国公没了肘制,带着军队杀进皇宫灭了叛军,救了老圣上,才使得老圣上有机会将皇位传给八王。吕国公府在新皇初期为吕老夫人丁忧三年,所以不显,但在后期,吕波参军沉稳后,快速的成长为新帝身边如顾二一般的左膀右臂。顾二和吕波皆为世家行伍出身,即使纨绔,但血脉里就刻着军人的魂,从小的耳读目染让他们对军事有不一样的敏锐,远比新帝在封地结交的那些草莽新贵要来的优秀,在朝堂上也比他们好用。
所以,吕国公府可靠又有人,是保护家人也是结交的最佳选择。
“你要我悄悄派人保护齐国公府和随你去山庄?”吕波愿赌服输,拿到齐衡的信后,二话不说就上门找齐衡。
身为世家子的他,立马察觉到事情不对。
“你察觉到了什么?”吕波看着齐衡危险的问。
“山雨欲来。”吕波即使远离朝堂,但家里都是朝廷要员,从小熏陶的政治素养让他明白能其中的含义。
他蹭的站起来,想要回家告诉父亲。
“没有证据,这都是我的猜测。”齐衡一句话打断他的脚步。
“我听说,自我之后,六王找了你们吕国公府联姻,而你们家拒绝了和嘉成县主的婚事。六王一家的睚眦必报想必大家都有目共睹,若是他上位,你们吕家会有什么下场?他们会为一己之私毁人清白,这样的人掌权之后,是否是百姓之福?你们吕家保家卫国,保的事百姓还是皇室?”
吕家忠君爱国,齐衡就是怕他们知道四王想宫变的消息后立马去告知皇上,虽然没有证据,四王可以否认,但这样皇上就会有防备,那么六王可能就不会死,他会上位,他齐国公府就会难过,他一辈子可能只能坐轮椅。所以维持上辈子的结局于他是最有利的结果,因此他曾想过不求助吕波,但父亲和家人的安危让他必须求助吕波,普通家丁无法和军队出身的叛军抗衡,那些人都是见过血的,只能让同样是军队出身的人保护才能安全,所以他只能说服吕波和他共乘一条船,让他不敢轻举妄动,让上辈子的宫变照样发生。
上辈子他俩同朝为官那么多年,打过的交道无数次,他知道吕波比他父亲变通的多,不那么愚忠,而且重视家人,所以他敢赌,赌赢了,不仅让未来的吕国公欠他一份情,还能靠着先知,步步为先;赌输了又如何,六王上位,只要他齐衡还活着,他照样能走出大道来,只是花费的心血更多,更艰难而已。
“难道四王就是明君吗?”吕波冷笑一声,六王确实不咋地,但四王半斤八两也好不到那里去。
“叛军不是还有你们收拾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圣上可还有好些皇子。”
吕波沉默半响,将踏在门外的一脚缩了回来,再次坐到齐衡面前,自顾自的到了一杯茶,又如往常一般恶声恶语的说道:“齐衡,你好大的胆子啊。”
齐衡也如往常一般谦逊有礼道:“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