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笑小说》

这部合集由九篇短篇小说组成。绝大多数我都心悦诚服,假如你和我一样喜欢辛辣的文字,这本绝对是杰作。

�第一�篇讲的是在晚高峰地铁上的百态心境。有偷看裙底风光的学生和大叔,有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有孕妇,有老人,有大龄未婚女子,有被偷窥后怒目而视的年轻女子,有恬不知耻用肥臀硬挤出座位的中年女人……坐着的人都不愿让座,站着的人都盼着抢座。每个人都满腹牢骚。对车厢内群像的描写惟妙惟肖,精准而不拖沓。言语之间充满讽刺,硝烟味也很浓。

第二篇是讲一个七十岁的守寡老女人拿命追星的故事。追到走火入魔,把自己搞得人鬼不分。不论你追得倾家荡产还是魂牵梦绕,明星依旧活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多眷恋你一眼。可悲的孤独老年人。

第三篇是一个总想生男孩让他打职业棒球的父亲。儿子从三四岁开始打,打了二十年也没出头。他爸爸觉得棒球不需要女人,连男女混校都不让儿子上。最后儿子和男友私奔了。可悲的自以为是的父亲。

第四篇更为刻薄。一帮老师为了助兴请过去的学生来捧场,结果自己脸上无光。学生老早都进步了,他们就只会揭别人的短,自己完全没长进,连学生谈话的内容都不懂。东野圭吾对老师的厌恶真不是一般的程度。不过与他有类似心境的人想必能心领神会。这篇我很欣赏。可悲的像是井底之蛙的老师。

第五篇是有关科幻的,有个人发现不论是UFO还是水怪都可以理解为狸猫,狸猫又可以变形为比如河童。日本的民间故事都可以在现代科幻目光下被重读。这篇我匆匆看过,没有特别的感受,因为本身对这些没有兴趣。

第六篇是游轮起火后,一船人流落到无人岛,靠压缩面包和矿泉水等待救援。有个像是收音机一样能为大家转播往年历届相扑大会的男人给大家带来唯一的乐趣。有个人自告奋勇当收音机男的经纪人,大家想听转播,就得用食物来交费。每天转播几次。收音机男是完完全全按照记忆来转播,绘声绘色,比真的收音机转播还刺激精彩。后来落难者开始赌每次比赛哪个选手能赢,有两个女人手里的饼干都赌没了,眼看就要饿肚子,就找收音机男的经纪人谈条件,以自己公司的福利待遇贿赂他们。让他们在实况转播上造假,自己孤注一掷押宝在最后五块饼干上。结果收音机男最后也没如愿以偿造成假。他卡壳了,大家都嘟囔收音机坏了。

这篇讽刺性也很强,落难的人也根本没把收音机男当成人。真成了不用插电的机器。赌博还要幕后下黑手。听说过一群人到孤岛上自相残杀的,倒没听说过这种因为一个收音机转播就能相安无事过好些天的。我觉得创意真不错。作者在后记中也写道,自己小学时的确见过这样一个口里不停嘟哝棒球转播的男人。

第七篇特别有意思,讲的是一个公寓的人发现院子里有个尸体。他们想如果被人发现有人死在这里,地价肯定要跌。一伙人就趁夜色把尸体运到相邻不远的另一片公寓去。次日清晨却惊奇发现尸体又回来了。三番五次这边运过去,那边又运回来。都怕在自己的地界上发现尸体影响房价。天气闷热,尸体不仅腐臭,还在几次三番的粗暴抛尸下耳朵也落了,眼珠也掉了。后来场面极尽黑色幽默。可悲的地价捍卫者。

第八篇是所有故事里我最喜欢的。讲了一个老头子接受手术年轻了几十天的故事。他原本是孤家寡人,老婆死了,又没孩子。因为医生让他写日记,他早忘了汉子怎么写,就到书店里买字典。接待他的是一个年轻姑娘,他觉得这女孩人特别好,要是自己有孙子,肯定让他俩交往。后来他接受了手术,年轻到了四十多岁,和比自己实际年龄小几十岁的女护士又约会又上宾馆。等过些天他继续变年轻,回到二十多岁时,就嫌中年女护士的皮肤恶心了。他装作是自己的孙子,到书店里找那个让他念念不忘的姑娘约会。但最终也只限于此,他甚至都没来得及让女孩儿到家里坐坐就迅速衰老了。又回到了七八十岁,但只是返老还童短短两周,就有一种从巅峰跌倒谷底的绝望。他原本死了也不觉得不甘心,可体会过一次年轻后,就对年轻的自己无比留恋。我很同情最后那个被打回了原形的糟老头。不知有没有中年或老年人想象过如果二十岁的自己此刻附体将会怎样。比如我,如果现在我只有六岁,肯定和当年的我的六岁不同。当年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网络,也没有那么便利的旅游条件……

《世界�奇妙物语》里有个故事,是一个老头子和一个年轻人交换身体。那个濒死老头的灵魂的确进入了十几岁少年的身体,体会他的健康活力。但说实话看起来乏味无趣,远远没有东野圭吾这个故事深刻。因为这个故事完全是日记体,都是那个作为实验题的老头子听医生的话写下的日记。你眼前真的看到一个可怜的老人。老年人原本没有梦想的资本,他享受了几天的白雪公主生活,突然变回灰姑娘时,你叫他情何以堪。

最后一个故事,是家里的老幺看待所有人都是一副动物形态。父母漠视他,哥哥姐姐鄙薄他。同学也无视他。原本他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是两栖动物,有一天他爆发了,成了口吐青色火焰的怪物。也是一个青春期少年不堪压迫最终暴走的故事。题材并无特别之处,不过因为作者本身的写作水平名不虚传,所以即使是个老套的故事也能在细节之处迸发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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