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照荒庐生紫藤,行来几处鸡狗欢。桔子花间问少年,何处落花满庭春? 题记
提笔写我的那所小学,并非她育过了多少伟人,或是谁家的孩子登上了龙榜。而是今年春节回乡闲游,寻踪旧迹,但见旧时的小学,校舍的四周草萋迷离,被包围在一群猪舍之中。院墙的外边种满了桔子,院内处处鸡飞狗叫,枯叶萧萧。便想起了她从前的热闹和曾经的芳菲。感慨这世间事变的也实在是太快了,快到了繁华落地只是弹指一挥间。
七岁那年,中秋过后,虫儿不叫了,海岛似火的矫阳似乎也不矫了。天气日渐见凉。那是个没有‘’大食堂‘’饭吃后的第一个秋天,由于天灾加上人祸,三年的粮荒从那年开始了。
那年国庆之前,母亲让姑妈带着我到村里的小学报名去上学,那年我的实际年龄是六岁多半。
那时的我,是个玩野了的农村小孩,从呀呀学话到蹦蹦于野的那六年半间,尤其是后两年,我只知道上山有柴砍,下田有鱼捉;跟母有饭吃,随哥有果摘,却不晓得长大后还得去上学。也不知道上学后要学个啥?学校在哪里?老师长的什么样子?是男的还是女的?总之是糊里糊涂的跟着姑妈,高高兴兴的到学校报了名。
我们的那所小学,座落在村的东头,靠近一个叫做东排坑的山坡上,距离我家很近,估计不足二百米。原先是一座族人祭天拜祖的祠堂。只是土改以后,各个村庄的祠堂都纷纷改成了小学的学堂,我村也不例外。
那天负责新生报名登记的是一位小老头,姓周名字我忘了,好像叫周乘端的。村里人都称他为周校长。听说他以前是邻村三加小学的校长。为人忠厚老实,半辈子来一直干着教书育人一件事。前些年坚决响应国家号召,生了一堆的小孩,成了一位‘’光荣父亲‘’。
成了父亲以后,他天天盼着儿女们快快长大,好为国家做贡献。前几年,托着大跃进的福,大家都来吃大食堂,孩子们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长大着。年复一年,从幼儿长成了翩翩少年,吃量大增。谁料突然间‘’大食堂‘’难以为继,解散了。又回到了吃自家饭,不劳动者不得吃的家庭自给年代。
他的那点薄薪要养活养大那堆孩子确非易事。恰好又逢三年的粮食饥荒,没有饭吃饱。小孩们饿得嗥嗥的叫。身为父亲,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乘着月黑风高之夜,摸黑到队的公田里挖了公家的蕃薯煮给儿子吃。第二天被发现了,挨了批。然后校长也被撤了,调到我们村的小学里当了一名民师。
村里人都叫他周校长,唯独我们小孩称他做小老头,因为他的皮肤晒得黑黑的,手上还结着老茁。活脱脱的像个糟老头。
其实老师并不老,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皮肤红里透着黑,糙糙的大手握着那支小小的粉笔,尽管他很能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却总是不太像个教书先生。可能是在干农活时,被海岛火辣辣的太阳晒坏的吧?人一晒黑,美的形象就去了一半。所以小孩们就认为他是小老头。
说到这里,年轻人可能会觉得比较迷茫,不是一直在计划生育吗?他家的小孩咋就那么多?
话说五十年代中期,抗美援朝刚刚结束,大西南方向还有战事,台湾那边‘’反攻大陆‘’的喊声甚嚣尘上,保家卫国需要大量的兵源,因此国家鼓励每个家庭多生孩子。那时的口号是,‘’人多力量大,热气高,干劲足。‘’‘还有句流行语是,’’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都可以创造出来。‘’所以生孩子是被鼓励的。我的一位远戚就是响应了国家号召,一口气生了十个孩子的‘’光荣母亲‘’,还在公社的表彰会上戴上了大红花哩。
哈哈扯远了!还是回到学校的话题吧!
报名的那间房子是校长的办公室兼做教师课间的休息室,室子不大,约在10个平米左右。里面摆着三张桌子,四把椅子。报名的学生和家长只能站在桌子的对面。
办公室的两边是两间厢房改成的大教室,有两根圆圆的柱子立在房子的中间,每间约在四五十坪左右,室里排有四纵五横的课桌,可容四十人同时上课。窄窄的厢房里挤着‘’一三‘’和‘’二四‘’的两个复式班。
那时的我十分怕生,尤其是在老师面前。报名时我总是躲在姑妈的身后。只记得报名时老师问我的第一句话是:姓名?年龄?家庭成份?在老师面前数一到十的数字。反正跟现在的小孩入幼儿园一样的问?却问得我一楞一楞的。自叹那时的我还不如现在幼儿园孩子智商的一半。尤其是问我什么家庭成份时,我蒙傻傻的呆在姑妈的身后,也不知是问个啥?无言以答。
一个刚满六岁的小孩,能懂得什么是家庭成份吗?但那是道必答题,答不上来就报不了名。于是姑妈帮我答了个‘中农’。‘’中农‘’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中农?至今头发都白了 ,我还是弄不明白?始终找不到中农的‘’证书‘’和成为‘’中农‘’的根据。糊里糊涂的在我的‘’档案‘’里躺了几十年。估计那时候的老师也只是一知半解吧?
尽管老师问的问题我都很少答得上,终究名还是报上了,我上学了。
我们的学校是一处美丽的所在,说她美丽是因为建在绿野怀抱之中,树木葱珑,椰树婆娑,路边的野花艳艳的展着。出门不远的山里,还有野果可以採吃,还可以听到鹧鸪的叫声。
学校的东边是校门,校门简简单单的开着,门廊上没有修饰,连块学校名称的牌子都没有挂。大门的两侧有两棵大大的白海棠树。一年四季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像把大大的雨伞。
春夏之交,树底下落满白色的小花,像是上帝赐予南方小孩的白雪。男孩常常将落花撒在女孩的头上,让女孩美得像自家的新娘。
那海棠树下是小孩们嬉闹的好地方。两棵最大的海棠树之间有一片开阔的红土地,地上建了一个排球场。排球场的东边有一块不大绿草地,绿草地就是学校的操场了。我们百多位同学都在草地上做早操、集会和观看公社放映队在那里放电影。操场的低洼处有一个土戏台,各种剧团都会到台上演戏。
学校的四周还有一大片的白海棠林。海棠林里也是我们课外活动的地方。下午没课的时候,男孩在树下打‘’海棠啯‘’(一种用海棠果玩的游戏)。女孩在树底下荡秋千,玩跳绳。玩的不也乐乎。
开学不久我参加了少先队,带上了鲜红的红领巾,还当上了小队长,肩上横着一扛。我高兴得显摆了起来。
在老师的教唱下我们还学会了那首逢会必唱的‘’准备好了么,时刻准备着……‘’的少先队队歌。还学会了那首百唱不厌的‘’让我们荡起双浆,小船儿推开波浪,……。‘’我们的童年就这么的快乐着,没有长大的烦恼也没有那么多骄人的梦想。
从一年级到四年级,我一直在这所小学里读书。教我的老师有好几位。印象深刻的是教我四年级语文的朱老师和教我算术的丽老师。
准确地说朱老师是教我写作文的启蒙老师。他高高的,白白的,好像也是帅帅的。而他最帅的还是教我参加乡里办的普通话朗诵比赛。居然还拿了学艺比赛的第二名和语文竞赛的第三名。其实我的普通话烂得像外国人讲的一样。始终分不清‘’四十七‘’的音准。这在后来的交流中也闹过不少笑话(哈哈别嘲笑叔我哦)。
但我是真的拿奖了,是有人放水还是朱老师写的那篇文章有其深刻的政治意义呢?
记得文章是这么开头的:‘’八月十五中秋之夜,一轮皎洁的明月挂在空中,白云在蓝天上悠悠的飘着。在生产队的晒谷场上,一场忆苦思甜的群众大会正在进行。一位老阿婆弓着腰,由她的孙子阿九扶着走上讲台,诉说着旧社会的血泪史……‘’。
我在比赛朗读时声情并茂,抑扬顿挫恰到好处,在诵到皎洁的明月时,我还像表演唱一样的抬手指向月亮,深情款款。在朗诵到阿婆控诉旧社会南霸天害人虫时,也是声泪俱下。恨不得把那万恶的旧社会砸个稀巴烂才解气。那次的朗诵比赛我简直象个演员,却不知道我演的是什么角色。
还记得孩堤时期常唱的那首歌的歌吗?‘’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故事。‘’我的朗诵就是那样的情深深,意浓浓。
我能拿奖,欢喜若狂。它是朱老师在众人面前给了我的荣誉。众人夸我厉害,我翘着头的乐了许多天。它满足了我的虚荣,也给予我求知的欲望,我终生也忘不了朱运超老师的名字。是他扬起了我爱好读书的风帆。
还有一位就是教我数学的丽老师。丽老师个子比较矮小,是男的。私下里人们都称他为‘’武大‘’,当然不是武汉大学的简称,也不是武功高强功夫爷的简称,而是潘金莲老公武大郎的简称(我没有贬低老师的意思,只是陈述事实)。还有人称他为‘’小个子老师‘’。
丽老师教我‘’鸡兔同笼‘’‘’油漏分油‘’的算术题,也教我种树的加行加列和行程问题。还教我们学会珠算,让我懂得了‘二一添做五’的口诀含义。重点是他还帮我拿到了算术比赛的一等奖。
当然还有最最关健的事是,他喜欢上我家做家访。在我的家人面前说了很多我的好话,要知道小孩子是最喜欢听好话的。这也是我喜欢丽老师的地方。
后来我才知道,丽老师是借着家访之名去见我的姑妈。他暗恋我的姑妈已经有好长的时间了。我姑妈人长得很漂亮,又十分善良,还比较善解人意,是男人都喜欢的那一种。所以丽老师自从到我村来教书之日起,就单恋着她,总是借着家访之名溜到我姑妈的房间里去‘’勾引‘’我的姑妈。
哈哈,我用错词了。将‘’追求‘’说成了‘勾引’,被语文老师怼了。
我将这事和我的一个同学说了,特别交待他不要告诉外人,结果他还是告诉了和他要好的一个同学,他对同学同样说了不要告诉外人。只是他的同学又告诉了另一位同学。结果是一传十,十传百的都说丽老师‘’勾引‘’我姑妈。造成我姑妈脸红了好久都不敢见熟人。也让丽老师将我告到语文老师那里去了。说我只顾算术学习,而忘了语文造句,用句遣词没有学好。分不清‘’追求‘’和‘’勾引‘’的褓贬关系。在一个‘’正能量‘’的事上用了一个‘’负能量‘’的词。还问我那语文竞赛第三名是怎么得来的?我被丽老师羞了一通。
从那以后,我就努力学习语文了。再后来我连‘’追求‘这话都不说了,我觉得‘’追求‘’太直白了。爱情这东西需要说得稳涩一点。过于直白农村女孩听了不舒服,还会脸红。于是我改成了‘怜香惜玉’‘‘’暗送秋波’‘’‘’牛郎织女‘’‘’玉手折梅‘’等带有典故一点的词。这么一形容既文雅又不扎耳,关健是很多人听不懂而不再议论了。就像某市官员讨论建厕所和建核电站一样,在讨论建厕所时大家争得面红耳赤,而在讨论建核电站时却鸦雀无声。结果是教算术的丽老师说我的语文进步了,而语文老师却并不这么认为。于是他教我算术就更勤了。
哈哈!又扯远了。尽管我搜尽枯腸,用尽最美的词语也写不透丽老师对我姑妈的一往情深。只是丽老师缺少了我姑妈想要的那一点点的‘’帅‘’。所以在万千人的选择中他未能抱得姑妈归。可惜了,那也是个看脸和看家庭出身的年代!历史没有走远。
如今,两位老师走了,学校也跟着他们去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原来是教育进步了,农村的小学也由国家富养了,集中到乡里去了。那所建在穷乡僻壤里的学校,还有存在的必要么?呵呵呵,我想替时下的小孩问一问,我的小学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