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吗?
——不了。
——不抽?
——我爱吸二手烟。
——那喝酒吗?
——不了。
——不喝?
——老哥你这一脸委屈看着我几个意思,你抱胸干什么,你倒是有胸吗。不是,操,语气词!我TM不喝你的二口酒。
——那玩骰子?
我重新坐回桌子边,骰子。
——哦,我亲爱的老伙计,看在上帝的份上,这真是件令人兴奋的事。小心我用靴子狠狠踢你们的屁股!我发誓我真的会这样做。
毕竟我是赌神高进——
【一】
的朋友。
高进在初中部的时候恰逢《赌神》大热,发哥精湛的赌术,风骚的油头,当然他都没有。但高进有着一流的名字二流的发型和三流的身材,外加位于脸中部偏右的不对称的笑,闪亮的走进了教室,找了个座位:兄弟,让个位置吧。
他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和不可置否的语气,像奉旨的宦官压迫忠厚的良臣,我不得不屈从。我就和高进做了同座,他看着我:可以叫我进哥,算了进哥是赌神,你叫我高哥吧。
傻逼。
卧槽,竟有这么傻逼的人。
卧槽,这饮料给我啦,高哥,这怎么好意思呢。
卧槽,高哥还有吃的呢,哎哟,多不好啊。
卧槽,高哥还送老婆啊,不,老婆饼也行。
高哥再次微微一笑,嘴角偏歪,一笑倾城。
那天我第一次体会到资本主义的罪恶,轻易得腐蚀了底层人民。从肉体到灵魂,欲罢不能。
高哥转头,瞄向了座位前面的妹子。
一路自南而北走来,女朋友叫法按地势风水还是有区别的:南方叫妹子,偏北一点叫对象,再到大东北,彪悍的就是直接叫媳妇了,这就直接超越南方俩等级。
高哥当时说的话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打击,拍了一下前桌的后背:“老婆——”
“饼,吃吗?”
像西门庆偷会潘金莲,看得我欲火焚身欲罢不能,嫂嫂,我武松有话想跟你说。
班主任突发冷箭,皮笑肉不笑:“喂喂,后面吃饼还说话的那个,你嘴挺忙啊。”前排转了过去,高哥也偏回了头。
“大人,冤枉啊。”
【一】
有钱,个高,活好。哦,是成绩好,和篮球好。
高哥初中全能,老师讲课的时候基本不听,每次考试基本第一,考得一个个男生崇拜不已,考得一个个小姑凉心里桃花朵朵开。
球打的很风骚,像慢一点的韦德,矮一点的小艾,铁一点的唠嗑,投不进不重要,动作要吊,姿势要帅。我们在高哥带领下一路风风火火还打进了1/4决赛,也让我明白了,菜不要紧,还有更菜的;也为我今后打撸太菜打下了良好的心理基础,没事,我应该还不是最菜的。
我们一路班赛打得很欢乐,赢的时候享受胜利,输的时候享受汽水。直到这场比赛,对面一个个像精力过剩的种马,看来他们是真的喜欢打球。我在篮下苦苦挣扎占一席之地,篮球落下来的时候,我的头顺便被对手开了瓢。
我还处于迷糊阶段,高哥当时就坐不住了:“几个意思?”
“犯规了?有哨吗。”
“妈的,裁判都没有有你妈的哨。”
我把球发给高哥,,在中场就提速了,大弧度变向晃过防守人,直冲内线的那个哥们,高哥再加速,跳起来骑在对手身上,半个身子挂上去了,篮球当然没有扣进去,也没有给那哥们开瓢,狠狠的砸在篮板上。
“妈的,什么意思。”
高哥一脸不解的回过头来:“这都不懂,你怕是个傻子吧。”
一哄大家都冲上球场了,被人告诉班主任,拉散了两班人,不了了之。
人都走了,我们在球场上投篮玩。我十分感谢高哥替我出气和这瓶高哥买的饮料。
“高哥,卧槽,刚刚真的帅。妹子看了肯定受不了。”
高哥喝着水笑着,嘴角一偏,牙齿闪着光。
“这意思,是看上哪个妹子了吧。”高哥努嘴,我顺势看过去。
球场旁是人行道,道旁有树,姑娘站在道路那头的第二棵柳树下,衣带飘飘。
我咽进去一口饮料:“她呀,废话。”坐在我和高哥前面的妹子,“肯定没问题啊。”
【二】
高哥永远领先我那么一步,打篮球他先赤着身上,等我赤着身子的时候他已经穿上了专业装备,我开开心心穿着新的篮球鞋时,他先喜欢上了那个女生。
哦,前桌有名字,叫小花。
她穿白色的鞋,蓝色七分裤和宽松的卫衣,露出纤细的指头和修长的脖颈,一顶鸭舌帽反扣,没遮住明月似的双眼和晚风似的发香。
在高哥生日的时候,他们就坐在了一起,很近的距离,比教室里同桌坐的都近。我还在考虑《生日快乐》是唱中文版的还是英文版的时候,高哥已经点了首华仔的《暗里着迷》,是没听过的旋律和听不懂的粤语歌词,我就死死的盯着屏幕上的歌词看,看的眼睛有点疼。
左手话筒,右手小花,他的手指划过小花的刘海,像风吹过青色的风铃。粤语歌唱完,高哥像红星的浩南哥,铜锣湾的话事人。高哥让我去唱歌,拿起话筒我唱了首《少年英雄小哪吒》,眼睛真的挺难受的,但唱歌的时候还是要开心,不然能怎么样呢,眯着眼唱个歌,他们一定觉得我是有故事的人,唱个小哪吒还能像便秘一样表情丰富。
秋风吹过,又下了场雪,铺在掉落的叶上,来年新发了芽。
看着他们越来越好,再看着他们开始吵架。我也知道了一些事,高哥城市里的留级生,大我们一两岁,还有他和小花在百般争吵后分手了。
落花犹似坠楼人,分不清谁对谁错,大概是有点伤感的,到底上是与我无关。
【三】
终于到了初三,事情不再尴尬。高哥的成绩终于追上了他的放浪,稳定地掉了下来,高哥分去了普通班和小花不再在一个班。
高哥叫上我,他在操场上抽起了烟,跟我讲仙桃各个高中的扛霸子,各个区的老大,已经开始招兵买马,猎猎风旗。
高哥吐出口中的烟,流到灯光和夜幕中像这两年散开不见了记忆。
消失的是都不再提起的小花,我还是我,高哥还是高哥。等到高哥烟抽完。
“每个高中都有自己的老大,就跟古惑仔里铜锣湾一样。”
“铜锣湾卖铜锣烧吗?”
我觉得高哥不是很想理我。
“出来混,最重要的是什么知道吗?”
“这个我知道,说杀你全家,就杀你全家,我懂。但是啊。”我又接着说,“但江湖规矩,祸不及妻儿,所以到底杀不杀?”
高哥不说话,又点了一根烟。
“你上了高中好好读书就行了,其余的事不用操心,我给你罩着,不会有人动你。”那根烟闪着微弱的光,像诸葛亮叮嘱刘禅,张居正照顾万历,顾命大臣辅佐幼主,说着打打杀杀的话,一边谆谆教诲。
“做每件事都有相对应的程序,别人夸你得说谢谢,你撞了别人要说对不起。该走的程序要走,大家都很客气,可是你一旦不照这些程序来,你这个人就有问题了。可是选择是没有对错的,选择只会带来结果,对错是别人评判的,而别人的话,其实不必在意。”
我思索一下,高哥应该是在说他和小花,我只是小弟,铜锣湾有浩南,也有打打杀杀不留名的马仔,马仔能当着浩南的面说嫂子不好吗,嫂嫂不能碰的,不然一群小弟跳出来砍你,我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我也不知道,只能假装没听到。
高哥后来说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只在最后说了句再见,道别的那个时候,未来明明不可测,却在这初中还没结束的时候我就已经知道了事情会怎么发展了。高哥会在高中罩我,但我俩大概再不会这样抽烟闲谈了,我知道这个预期不会落空。
【四】
我在唱《少年英雄小哪吒》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呢,我努力地回想。在那个时候我爱的是北京天安门,爱我的是中华。爱是宏伟的叙事,喜欢也好像遥遥无期,那时候我所拥有最炽热的感情叫好感。也是到好久之后,我才知道,那时候的我的好感抵得上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的爱,也抵得上世上的任何一个喜欢。
所以假如真的存在着平行世界的话,我会很开心,在某个地方,在每件事情开始的瞬间我会做出与那时不一样的选择,或者很傻逼,或者可笑,至少我在当时会拍拍前面的女生:“老婆,吃我的饼吧”,然后被华丽的踹开。
【五】
突然就想高哥了,思绪回到东北,我还握着骰盖来回摇着:“给我个bgm,让你东北酒仙开开眼,我湖北赌场小淫娃,不,小霸王岂不是浪得虚名还是浪的飞起!”
手机中放起了哥,前奏不太对,没事,等个高潮,等到一首《纤夫的爱》。
激昂的旋律带着童年的回忆和质朴的气息,涤荡在东北的烧烤摊上。
我拿着骰盒,妈个逼,妹妹你坐船头啊,哥哥我岸上走。我,高哥,小花在船上荡悠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