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藥丸》筆記（31）

追求幸福

《華氏451》（Fahrenheit 451）雷•布拉德伯里（Ray Bradbury）

幸福就是人生在世追求的終極目標。真的嗎？

人往往一輩子都在追求“幸福”這種轉瞬即逝的狀態，無論在愛情里、工作上、旅行期間還是佈置房間時，都務必營造幸福快樂的氣氛，各種商業廣告和生活風格的電視節目更是強化這種觀點，已經成為一種現代文明病。但別忘了，在20世紀之前，世人並不認為幸福是基本權利，而不少東方文化即便到今天也還沒有這種觀念。對某些人來說，人生是需要忍耐和學習的，而不是理所當然的愜意快活，其實享有溫飽和信仰的自由已經足夠。一旦把幸福視為自己應得的權利，各種失望就會接踵而來。

無止境地追求幸福是一種病，必須想辦法治療，雷•布拉德伯裏也這麽認為。《華氏451》出版於1953年，是極富真知灼見的一部小說，書中刻畫的生活樣貌與今天十分相似。這個反烏托邦的故事描述未來的人不再閱讀小說，起初是因為大家注意力和耐心不足，無法讀完一整本書，於是小說的篇幅越來越輕薄短小（覺得這情形很熟悉嗎？參見：讀不完一本書）。接著大家進一步將書視為仇敵，認為書呈現了各種不同的觀點和心境，非常不負責任。活在沒有強烈情緒的情感荒漠中想必快樂得多吧？

這些人丟棄了文化和深刻思想，為填補精神上的空虛，生活步調越來越快，疾速穿梭在城市中（在布拉德伯裏筆下，“甲殼蟲車”是一種飛馳在高速公路上的超級跑車），誰擋路誰就會丟掉性命。他們鮮少見到自己的兒女，孩童十天有九天要上學，反正他們認為生養孩子很浪費時間，婦女寧可在家看一齣永無止境的交互式肥皂劇《家庭生活》，劇中人生甚至比現實生活更重要（真是料事如神，可惜作者沒預測到將來女性也會想工作）。人們對劇中故事成癮，就連睡覺也要戴上一種“耳殼”，整晚收聽垃圾信息和更多無意義的戲劇。大家吞安眠藥就像吃糖一樣稀松平常，自殺也是家常便飯，幾乎不會引起什麼討論。

主角蒙塔格是消防員，而未來的消防員工作內容是焚燒禁書——有時甚至負責燒死那些讀禁書的人。蒙塔格遇見一個特別的少女，她不慌不忙花時間看星星、聞花草，甚至對著蒲公英問愛情之事。蒙塔格這才意識到自己在情緒真空狀態中其實並不如想象的幸福快樂。他從此甦醒，慢慢發現一個充滿美和感受的世界，同時也對他焚燒的書本內容感到好奇。一天晚上，妻子宴請賓客他打斷一集《家庭生活》，給大家朗誦馬修•阿諾德的名詩《多佛海灘》，結果導致眾人失控哭泣，心碎欲絕，一位心煩意亂的客人嚷道：“詩和眼淚，詩和自殺還有那些糟糕的感覺，詩和疾病，通通一團爛泥！”蒙塔格被迫把自己的書連同房子一併燒燬，但他依然深信，若少了書本的智慧，未來也無可期待。他寧可在感覺中痛苦，也不要在麻木中過著“文明”認可的幸福生活。

讀完《華氏451》，你會學到生活由各種豐富的經歷構成，請活出精彩人生，方法不是追求絕對的幸福快樂，而是浸潤在各種知識、文學、真理和感受之中。但為了避免作者布拉德伯裏的預言成真，你可以考慮學蒙塔格，選一部小說背起來，說不定哪天你會需要把故事傳給全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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