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礼记》《礼运•大同篇》

礼物_第1张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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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遥远的北方,大海的边的村子里,住着一个小男孩。

他和很多小孩子一样,有着数不清的梦想,还有那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与向往。他喜欢和一群孩子到海边去,在十几米高的岩石上,一下跳到海里。或者是看谁能够游到离海边最远的地方,用这些方式来比一比胆量。

不过他最喜欢的是潜水,深吸一口气,头朝下,脚朝上,游向海最深的地方,看谁能最先把丟在那里的硬币捞上来。每次他都最快上岸,即使是再深的海底,他也能像在陆地上走路一样,轻松游到那个地方。所有的孩子都很佩服他,称他为潜水大王。

可他却不屑一顾,不是他骄傲,也不是他轻狂,他真正喜爱的是潜到海底最深处的感觉,那里幽远宁静,就像回到了他的心里一样。所以,他并不在乎什么大王不大王。

他也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在海的深处,什么声音都没有,只能听到自己血脉与心跳,他觉得那里很安全,让他感觉不到任何的慌张。阳光照不到那里,四处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光亮。他的体温降低,血压下降,心脏跳动得都比平时缓慢。此时他无比的平和与安详,他在心底里认为,他是为海而生的,这个深深的海底,就是他最爱的地方。

除了潜水之外,另外还喜欢的事情,就是听爷爷讲故事。

爷爷是当地有名的故事大王,不只是给他一个人讲,而是给所有的小孩都讲。要是听到有人说爷爷要讲故事了,别说是他,就连当地最调皮的孩子,也安安静静地拿好板凳,来到爷爷的院里,坐在那颗老槐树下,一动不动地听着爷爷讲。

爷爷的故事确实迷人,尤其是对于好奇心最强的小孩,更是有着非同寻常的魔力。爷爷讲过各种各样的故事,最最吸引人的,就是关于天国的故事。每当孩子们听说爷爷要讲天国的故事时,他家的院子里就满满的都孩子,没有一个下脚的地方。因为这个故事太吸引他们了,孩子们百听不厌,总是催促着爷爷讲。

爷爷抽了一口旱烟,捋了捋胸前那雪白的胡子,笑着开始讲:“那里没有痛苦和忧伤,你不用整天忙碌的要命,也不用去掏钱买糖。人们都非常的友善,只要你真心对待他们,他们也会真心帮你的忙。美丽的公园随处都是,动物们也不会躲避人,小鸟都会飞到你的头上,就连地上的土都是金面子的,那里就是天堂!”

“小孩子都去上学,他们每天都尽情歌唱,没有一个孩子会走失方向,就算是真的走丟,也会有人把你送回家里。每个孩子都快快乐乐地成长。”
“太阳一出来,男人们就出海打鱼,蔚蓝的海面上,飘满了白色的船帆,晚归的时候,还有那高高的灯塔给他们指引方向。休息的时候,女人们就在自家的门前织渔网,还要轻轻歌唱:

‘碧蓝海上扬起帆,
扬啊扬起帆,
健壮的男儿铁一样,
太阳晒黑了你的皮肤,
海风吹硬了你的筋骨,
健壮的男儿铁一样,

棕榈树下歌声传,
歌啊歌声传,
灵巧的手儿把渔网纺,
渔网长长不停地在长,
灵巧的手儿把渔网纺。……’

“到了假期和节日,人们来到中央有个圆形喷泉的广场,点起篝火,熟练的乐手演奏着悠扬的乐曲,大家尽情舞蹈欢唱。美丽的姑娘花裙子飞舞,健硕的男儿跳的更是阳刚,孩子们坐在在长长的餐桌旁,吃着美味的食物,老人坐在椅子上,看着,乐着,红红的篝火,映红了他们的脸庞。”

“要是有人生病了,就去那个金黄色墙壁的医院,那里的医生都尽职尽责,看病的人们也心平气和。医院里的秩序有条不紊,不排队,不争吵,大家都像好朋友一样。你不用花上一分钱,因为所有的药品和服务都是免费的。也不用等上好久,医院里的医护人员很多很多。”

“那些没有人养的老人,都住在市政府对面的福利院里,他们在宽阔的院子里悠闲散步,或者是坐在树荫下,下棋聊天喝茶讲故事,每个人的笑容都挂在脸上,他们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没人会和他们要钱,因为这里也是免费的,他们可以永远住下去。只要你年龄够了,又孤身一人,就可以来这里,根本就不用担心没人养。”

“商场里的东西随便拿取,因为那都是大家的。你需要什么就拿什么,没人跟你要钱,也没人让你结账。但大家都各取所需,没人会故意浪费,也没人会把不要的东西扔在地上。如果你不小心丟了东西,也不用急,就算第二天再去丟东西的地方找,它依然会在那里,安然无恙。大家都没有听说过盗贼,更没有一个强盗。晚上睡觉你都不用关门,躺在你舒适的床上,美美睡到天亮。”

“人们都积极向上,谁需要帮助,大家都会主动去帮忙,恐怕落在别人的后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都心里甜蜜地去付出自己的力气,没有坏人也没有坏事,大家共同努力去打造,这个大家共同的天堂。”

孩子们听得如此神往,小男孩也激动非常,恨不得插上翅膀,到天国去翱翔。可是事与愿违,那里怎么去?连爷爷都弄不清方向。

“根本就没有这个地方!”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话,孩子们都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就在爷爷家,半人高的黄土矮墙外面,一个穿着制服,戴着帽子,留着长发,胡子拉碴的男人站在那里。斜斜的帽檐挡住了一只眼睛,歪歪的嘴巴里还叼着一个烟斗。刚才的话就是他说的。

“维克多,你不要乱说。”一个孩子说。

“信不信随你。”他耸了耸肩膀,吐了口烟雾。

“维克多,我们在听爷爷讲故事,你不要打扰我们。”另一个孩子说。

“我才懒得听你们那些无聊的故事呢,更不想打扰你们。可是我这里的信需要拉姆老爷子收一下,如果你们不理我的话,我只能让这封从楼兰来的信,重新退回它寄来的地方去,这可是他的孩子写来的哟。”说着,他举起了手里的信,晃了一晃。

“维克多,你怎么不早说!”一个孩子跑过去伸手拿信。

维克多故意把信举的高高的,那孩子蹦跳着也够不到。

“维克多,赶快把信给我!不然我可要生气了!”那孩子气急败坏。

“哈哈哈哈,看把你急的。”说着,维克多把手里的信交给了孩子。

孩子拿到信后不依不饶,“要是耽误了正经事,有你的好看!”

“谁不知道我邮差维克多,从来就没有耽误过事情,你这小子最好给我老实点。”维克多瞪起了那只没有被斜斜的帽檐遮住的眼睛,小孩子有些胆怯地沉默了。

维克多嘴角咧了一下,伸手抓住帽檐,轻轻像拉姆爷爷举了一下帽子。爷爷微笑着向他点点头。接着,维克多骑上车子,扬长而去。

“这个坏蛋维克多!”刚才的孩子愤愤地骂着。

“噢,你不能这样说他,其实他人很好。”拉姆爷爷说,“他只是脾气有些糟,平时的工作又太忙了,让他多了烦恼。”

“他总是吓唬小孩。”另一个孩子又说了一条“罪状”。

“而且还特别凶!”又一个孩子说。

“你们总跟着他的车跑是不对的,那样会影响他工作。”

“可是,他有信和包裹。”一个小一点的孩子说。

“呵呵,我知道那些都是你想要的,你不用急,维克多会一一送到你们手上,一件也不会少的,他是最好的邮差。”

“反正他那么凶,我们不想理他了,现在只想听拉姆爷爷讲故事。”

“好,我们继续讲。”

那天的故事好长,一直讲到太阳落到海的那一方。孩子们回过神,拎着板凳,各自想着心事,回到了自己的卧房,那一夜,他们睡的甜蜜安详。

我们的主人公小男孩,可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总是在想那故事里的地方,想那有金色外墙的医院,想那不花钱就能拿糖果的商店,还有那里灯塔迷人的灯光。怎样才能联系上这地方呢?思绪在他脑子里不停地飞舞,一会儿飘向这里,一会儿又飘到那里,这时,他突然想起了邮差维克多。

每次都是他给村里老人送来信件和包裹,他们拿到后都惊喜异常,他也带走包裹和信件,他哪里都去,一定知道怎样到天国,可他怎么说没有这地方呢?难道他没有去过?爷爷说他是个好人,爷爷什么都知道,一定说的没错。那他到底知道不知道这地方呢?

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迷迷糊糊,朦朦胧胧,他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来到了那个地方,来到了那个故事里的天堂。在那里,他无忧无虑漫步在街上,有鸟儿好奇地飞到他肩膀上,叽叽喳喳叫嚷,好像在欢迎他一样。和暖的阳光,照在身上,微微清风,吹着脸庞。平整的街道,一尘不染。街上的店铺,林立在道路两旁,整齐又端庄,每一家他都要走进去望一望。他沿着街走,一直走到中央广场。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漂亮姑娘,身穿白色长裙,黑黑的头发柔顺地散在肩上,左边的耳朵上还插着一朵百合花。

她来到小孩近前,同时也飘来了清清花香。
她微笑着说,“你终于回来了,我已经等你很久很久了。”

“你认识我?”

“当然认识,你就是那个潜水大王。”

男孩脸红了起来,“那我怎么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是因为你还没有回忆起来,等你把一切都想起,自然就会记得我了。”

“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忆起来?”

“谁知道啊!也许就在下一个晚上,或许等你再次潜入最深的海里时,还有可能你不会回忆起来了。”

男孩听了有些惆怅,有些迷茫。

“呵呵,别急,别愁,一切都会好的。走,让我先带你去游览一下吧。”

说完,她拉着男孩的手,上了一架马车,游便了那里的每一个地方。他们边说边笑,边走边看,吃着美味的蛋糕,喝着可口的佳酿。男孩玩的累了,有些困倦,躺在了车上,旁边的姑娘轻轻为他唱着歌,他又慢慢进入梦乡。

当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还睡在他的小木床上,一切都是平常的样子,一切都和往常一样。
当天,他做了一个决定,他精心准备了一份礼物,打算把它送到天国去,而且是让邮差维克多帮忙。礼物被小心地包好后,他拿着来到了维克多身边,希望他能够帮自己的忙。至于礼物是什么,他没有对任何人讲。

邮差维克多,用那斜斜的帽檐,没有遮住的那只眼睛看着男孩,沉默了很久。直到他那叼着烟斗的,歪歪的嘴巴里吐不出烟雾时他才说,

“你确实要把东西寄到这地方?”

小男孩儿点点头。

“你确信有这个地方?”

“爷爷说有就一定有。”

邮差维克多又沉默了,他那胡子拉碴的下巴抽动了一下,也带动了他的长发。

“拜托了维克多!咱们这里,只有你去的地方最多,爷爷说你是个好人,你也一定知道这个地方。”

“就算寄到了又怎样?你还指望能收到回信吗?”维克多把手揣到了制服的口袋里,胳膊有点摇晃,显得有些紧张。

“没回信就没有吧,没关系。”

邮差维克多又不说话了,看着孩子。

男孩天真地与他对视着。

过了一会儿,邮差维克多有气无力地从制服口袋里抽出了手,拿过了男孩的包裹,转身骑上车,扬长而去。

望着邮差维克多远去的背影,小男孩儿有些惆怅,虽然他嘴上说没有回信也没关系,可是心里还是有些盼望。他站在那里呆呆地发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小男孩儿还是和那些孩子们到海边玩耍,他还是孩子中的潜水大王。每到爷爷讲故事的时候,还是一切都像往常,大家都来到拉姆爷爷的院子里,谁都不说话,谁都不叫嚷。只是,在他心里多了些许盼望,少了几分迷茫。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天,邮差维克多回来了,这次他出去的时间很长。他的制服上多了很多尘土,帽檐变得比以前更加斜了,但还是遮住了一只眼睛。

他把男孩从一群奔向海边的孩子中叫住,递给了他一个包裹。

“这是你的包裹。”

小男孩儿有些惊讶,“是从天国寄来的吗?”

邮差维克多掸了掸制服上的土,把歪歪的嘴巴上叼着的烟斗拿到了手里,“那上面写着呢,自己看。”说完,他又叼上烟斗,骑上车,扬长而去。

男孩低头一看,果然是从天国寄来的。他惊喜异常,许多天的盼望变成了现实,心里激动的辨不清方向。

他真的收到了天国的包裹!不是在做梦吧?他掐了一下自己,感觉很疼,可是他乐了,赶紧把包裹抱在怀里,一溜烟跑回了家,回到屋里,把门锁上,心情激动不已,他把包裹放在桌上,慢慢地打开了它。

里面有一封信,和一份礼物。

小男孩打开信,上面写道:

你好:
很感谢你能给我寄礼物,这是许多年来,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为了表示感谢,我也特意给你送了一份礼物,并且这是我第一次送这样的礼物,以前从来没有寄过这样的礼物,你是第一个收到这个礼物的人,要好好保存哟。
天国回信

小男孩看完信后,又拿过了礼盒。

那盒子古香古色,上面的花纹是雕刻的。他轻轻地摸着盒子,慢慢地打开了礼物。

当他看到礼物时惊呆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礼物,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有点手忙脚乱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努力把激动的情绪抚平。他坐在椅子上,认真地想了又想。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后,便开始了行动。

他把礼物和信装回了礼盒内,然后拿了个大玻璃瓶,把礼盒放到了里面,把盖子死死地盖在瓶子上,又用蜡封的严严实实的。最后抱起瓶子,离开了家,一路跑到了大海边的岩石上。

站在高高的岩石上,他宁静地望着大海,海面风平浪静,海水深沉地见不到底。

男孩站在那里,海风吹着他的头发乱动,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表情坚定,双唇紧闭,抱紧玻璃瓶,纵身跳到了大海里。

他憋足气,头朝下,脚朝上,慢慢地潜向了大海的深处。冷冷的海水刺激着他的皮肤,越是深处海水的压力越大,手脚的血液也开始回流到他的心脏,手指脚趾开始变得发冷麻木,可是他毅然决然地游向了大海的最深处,那里漆黑一片,四周非常的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在海底的砂石上,放着一只箱子。

男孩慢慢摸索着,来到了箱子旁边,伸出一只手,打开盖。接着他把玻璃瓶放到了里面,然后又盖好箱子。玻璃瓶就这样被封在了里面。

那箱子的钥匙孔上,还插着一把钥匙,他又摸索着,转动钥匙,锁上箱子,把钥匙拿在了手里。

这时,他感到安心了许多。因为他知道,这里无比的安全,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会到这个地方。他在箱子旁边守候了一会儿,然后又像条鱼一样,慢慢游回了海面。

回到海岸上,他又来到更远的一处岩石上,对着太阳举起了那把钥匙。钥匙是心形的,在阳光下幽幽泛着光亮。他又转头望向大海,接着用力把那钥匙扔向了海的远方,钥匙掉进了海里,再也找不到了。

然后他躺在了岩石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平静非常。

骄阳照在他的身上,是那样温暖,小男孩嘴角露出了一丝幸福的微笑,朦朦胧胧甜甜地睡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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